眼前視線已經模糊,那是她兩年多來第一次見到他,卻什麼也沒看清,隻聽到父親略帶緊張的聲音,“不知殿下大駕,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雲昰跳下馬疾步奔向了她,但她神志已經恍惚,隐約聽到他讓風漣務必救她。
“戰事緊急,大将軍卻私自離營,該給孤一個說法吧!”
“容臣回禀,日間有不明身份之人冒充小女,沖撞送葬隊伍,百姓無知,将謠言傳得滿天飛。所以臣想要先将此事了結,再去看望孩子們也不遲。”
“虎毒不食子,看來有些人比之禽獸還不如。方才孤遠遠示警,你為何不聽?對自己的女兒下此毒手,你于心何忍?”雲昰怒不可遏。
“殿下明鑒,小女早在多日前離世,今已入土為安。此女不過是有心之人找的冒牌貨,想要破壞大局。”
“什麼大局?”雲昰的聲音越來越遠,“你說的是登基嗎?這大局若是連一個無辜女子的性命都護不住,那要之何用?”
再到後面她已經聽不清了,隻有風漣焦灼的呼喚在耳畔回響。
她已死過一次,招魂術招回的隻是一縷殘魂,劫後餘生的身體本就虛弱至極,哪能扛的過緻命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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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晞怎麼了?”見她滿眼痛楚神情凄哀,雙手緊捂着脖頸,雲昰緊張道。
安平晞緩緩放下手,腦海中突然迸出一個詭異的念頭,竟是怎麼樣也揮之不去。
若真如此,那所有一切便順理成章了。
她望着面前一臉天真的雲昰,心底無端泛起一股悲憫。不知是對他還是對自己。
她忽又想起曾經看到的幻象裡,他滿身血污被挂在敵軍戰旗上的模樣,不由得微微顫了一下。
也許皇後說得對,他和自己一樣,都隻是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
她閉了閉眼,俯身過去輕輕抱住了他。
雲昰一臉震驚,下意識地回抱住她,隻覺得胸口酸酸漲漲盈滿了說不出的奇異感受,不由愧疚道:“阿晞對不起,往後我再不欺負你了……”
“為了彼此都好,以後有多遠離多遠。”安平晞說完便掙開他的手臂直起身,用袖子胡亂抹了把淚,從旁拿起她和薛琬琰的幂籬走了出去。
外面候着的桑染忙跟了上去,見她失魂落魄,不由很是愧疚,小聲問道:“您和殿下吵架了嗎?奴婢要是站遠點就好了。”
安平晞猜到雲昰應是偶然來此會客,恰好看到桑染才知道自己也在。
剛回到車上,薛琬琰就一把抓住她的手,歎道:“晞兒,原來那個美少年就是太子?真是如珠似玉俊美無雙。這麼多年,我可還第一次看到有人站你旁邊竟毫不遜色,難怪你對他念念不忘。”
安平晞被她的話逗得哭笑不得,拿帕子拭着面上淚痕道:“已經過去了。”
薛琬琰滿臉遺憾道:“方才我還在想,你倆若是成婚,将來生出孩子指不定怎麼傾國傾城……”
安平晞不由得捂住了她的嘴巴,正色道:“這種玩笑不要亂開。”
就在方才,電光火石之間,安平晞陡然想通了一件事。
她的确是母親的女兒,與皇後沒有任何關系,所以她才能狠心置她于死地。
在此之前,将軍府那座小院不僅是她的牢籠,也是她的庇護所。
否則隻要她死了,婚約自然失效,皇後何苦等那麼久?
可為何她死裡逃生與葬禮上露面,卻直接招來了殺身之禍?
那時大局已定,太子登基勢在必行,北雲重兵壓境,朝中不能再群龍無首。
真正疼愛她在乎她的母親和二哥已離世,大哥早就與她決裂,至親骨肉中再無人會護着她。
而她的死正好解了燃眉之急,即便活着回來,也要被當成受人指使的假冒者。
那晚在場之人皆心知肚明,尤其是受二哥之托照顧她的餘晖,所以沒人敢對她下殺手,為了徹底杜絕謠言,父親隻得親自動手了斷。
可是父親他……真的無私到為了大局毫不猶豫犧牲自己的女兒嗎?
恐怕不是,隻因那大局事關他另一個至親骨肉。
雲昰并非皇家血脈,他應該是皇後與父親的私生子。
但誰都知道他無比敬慕無比崇拜他的父皇,而且他驕傲又敏感,根本不可能接受這個真相。
為了保護雲昰,他們不約而同選擇了篡改她的身世,犧牲她,欺騙她,就因為她是個無足輕重的女兒?
想通這一切,便如醍醐灌頂,忽就明白了當年的種種異象。
事發之後,将軍府上下義憤填膺,父親卻力排衆議一味隐忍,并嚴令部下不得亂生事端,否則軍法處置。
父親從來不是忍辱負重之人,反而好大喜功驕橫跋扈,按當時的說法,他沒趁機造反簡直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