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晞怔在當場,一時間冷汗涔涔,她已不敢再往下想。
若真如此,那她與雲昰也半點不相幹,前世又為何落得那般下場?
“你過來!”安平嚴卻丢下一句話,起身繞過簾幕到了内堂。
安平晞下意識的跟了上去,看到他站在母親的棺椁旁,神色肅然道:“你既有此懷疑,今日不妨将一切說清楚。”
“若夫人活着一日,你便一日是安平家的小姐。如今夫人不在了……”他說到這裡竟是哽了一下,神情中滿是傷懷悲慨。
他以手輕撫棺椁,虎目含悲激動道:“當年夫人痛失愛女,悲不自勝,天可憐見,兩年後我們又有了孩兒。她為了能保住胎兒,沒少受苦。偏生時局動蕩,正趕上太子黨與大公主黨交惡,我無暇陪伴在側,常留她一人獨守,心中極為愧悔。”
他轉向安平晞,眼中流露出罕見的慈愛和憐憫,“你是我行軍途中在平王山撿到的棄嬰,出生不久,病餓交加,僅剩一口氣。念着我快要出生的孩兒,為了積些陰德,便将你收留。”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安平晞早已驚地目瞪口呆。
到底誰在撒謊?為何每個人都是不同的說辭?
安平嚴神色轉為哀傷,閉目長歎道:“或許天意如此,我的女兒竟早産一個多月,夫人拼了半條命生下來的孩兒,來到這世間僅一個時辰便去了,我甚至多來不及多看一眼……”
于是,鸠占鵲巢,那個撿回來的棄嬰被當做小姐撫養,安平夫人恢複後已是多日後,看着襁褓中嬌嫩的嬰兒,竟似半點沒有懷疑。
幾個月後,全家人離開都城,開始了漫長的跋涉。
除了乳娘杏姨,再無人知道當年舊事。
安平嚴走後,安平晞依舊呆呆地跪在棺木前。
**
安平曜一直在外守候,看到父親出來時神情有異,他心中便覺不安。
送走父親,正欲進去查探時隐約聽到壓抑的哀泣聲。
下人們皆圍攏在外,見此情景進退兩難。
安平曜示意衆人先退開,待他匆匆繞到後堂,就見安平晞蜷縮在母親棺木旁,一手揪扯着衣襟一手攀着棺沿,哭得快要背過氣。
額上經絡如小蛇般蜿蜒,眼角黃豆大的淚珠顆顆滑落,卻又拼力忍着不做聲,隻發出低啞的嗚咽聲,像一隻絕望無助的小獸。
“晞兒?”他正欲上前,她卻猛地擡袖掩住臉,哽咽着道:“二哥……别……别過來。”
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她的狼狽樣,哪怕是最親近的人。
安平曜倉惶退出,隻覺肝腸寸斷,跪在外間草席上等候良久,終于見她失魂落魄地走了出來,面色慘白如雪,一雙眼卻腫的像桃子。
兩人對視一眼,卻都欲言又止。
安平晞當晚剛睡下,就聽外面走廊有人說話,像是乳娘的聲音。
她忙坐起身,掀開簾帳道:“請杏姨進來。”
不多時,桑染帶着杏姨進了裡間,小丫鬟海霞奉上熱茶,恭恭敬敬退下了。
“你也先下去吧!”杏姨沖桑染道。
桑染略有些詫異,卻還是乖乖出去了。
安平晞坐直了身體,隐約明白她的來意。
杏姨抹了把淚,坐在榻沿道:“原本夫人打算瞞着小姐一輩子,不想将軍自己竟然說出來了。”
安平晞頗為震驚,她以為母親不知道。想到母親,心底又是一陣憾痛。
“我當真是……山裡撿回的棄嬰?”她不由悲從心生,哽咽道,“我不是我娘的孩子?我隻是個……替身?”
杏姨忙摟住拍撫道:“您莫要妄自菲薄,夫人當年産後大出血,情況萬分兇險,若非在醒來後看到您,怕是熬不過來了。将軍心疼夫人,怕她過于傷心,所以瞞下了小姐夭折的事。夫人漸漸也明白了,又怕他擔心,所以多年來佯裝不知。但他二人始終把您當做親生女兒,從未有過半分虧待。”
這一切實在荒謬至極,她先前還在心裡同情雲昰,覺得他傻乎乎不知道父母是誰,如今才發現天字第一号大傻瓜是她安平晞。
不,她甚至不是安平晞,她隻是安平晞的替身。
“您來找我,是替父親傳話嗎?”她自嘲般苦笑,“等送完母親,我自會離開。”
杏姨驚道:“小姐,您這說的什麼傻話?将軍怎麼會趕您走?他說不放心,叫我來開解您。”
安平晞恹恹地伏在她臂彎,抽噎着沒有說話。
杏姨自懷裡摸出一個錦帕,塞到她手裡道:“第一次見到您時,頭上滿是紅絲瘤,身上污血已幹涸,連襁褓都沒有,僅用兩件衣袍包裹,早已沾滿了便溺……”
安平晞内心震動,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隻呆呆地握着那方帕子。
杏姨不忍再往下說,歎了口氣輕聲道:“我在給您擦洗時,發現手中竟一直握着個小東西。”
安平晞打開帕子一看,眼睛不由得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