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一雙銳利的眼睛看向她,說:“一些世家在這個位置上坐得久了,便忘了究竟是誰給與他們權利。世家之後是皇族,這個朝堂太過單調,隻手遮天總歸是不好……”
江如一凝神聽着,那香爐之中的檀香不在有清心靜神的功效,反而聞得人躁動不堪。她打着精神聽明了緣由,總歸是朝堂世家當道,先帝所用掣肘之術已然失衡。為今之計,隻有大力扶持寒門之地。
這是太後的意思,可太後應允颍川陳氏的好處,恐怕還不止這些。
這是在給她出難題,卻也知道整個郢都,隻有她手中有勢力,隔絕在世家和皇族之外。所以,江如一是最好的人選。
出慈安宮時,日頭西垂。
牆角一身白衣的宮婦對着江如一遙遙一拜,随後又找起東西來了。
江如一道:“皇嫂在找什麼呢?”
夏詩說話的聲兒很小,帶着些嘶啞,許是哭多了。
“二公主安,一塊不打眼的水滴墜子,應當是掉在此處了。”
幾縷碎發垂在她的眼角,更填了幾分柔弱。江如一颔首,青鳥便随着一起在此地找了起來。不出片刻,便在牆角縫隙間尋到了。
夏詩拿着墜子千恩萬謝,踩着步子回了宮去。
江如一記得昭興皇帝走了之後,連屍首都未曾從東厥人的手中拿回來。而宮中的這些嫔妃,太後仁慈,未曾殉葬,便是在宮中開了一方小院養着他們。
說起來,這位夏貴人似乎還生養了一位公主。便是如此,在宮中的日子也是難熬。
……
江如一乘着馬車出了東門,直奔二公主府邸。同朱雀衛修建的衙門離二公主府不遠,東門大街之上也能瞧見。她掀開車簾看去,裡頭燈火未熄。
青鳥扶着江如一下了車與,提着盞蓮花燈往裡走去。
尋常當值的朱雀衛雜役着棕布短打,而列進衛隊的朱雀衛統一着朱紅束腰衣袍,隔着老遠望去便是一片血色。朱砂說,這樣能夠起到震懾敵人的作用。
江如一覺得有趣,便允了。朱砂曾是預備青鸾衛,當初被苓妃撥來保護江如一,成了見不得光的暗衛。随着朱雀衛的成立,她也有了新的名姓。
卻整個人冷冷的,一身的火焰也融不化這塊冰。
另一個副使同樣是她曾經的暗衛,現在叫朱衣。
當初給他賜名,問他有何喜好,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便随意取了個名兒。也不止在外行走多日,是否改了主意。
江如一進門,便碰見了兩位副使。
“主子。”
江如一點了頭,看他們抱了諸多卷宗出來,面帶疑惑。
朱砂那冰霜似的面容有些龜裂:“禀主子,這些都是朱雀衛近些時日辦的案子,以及曾查抄的财物。我等一介粗人,對着這簡直無從下手。隻得送去主使大人房中……”
主使,江如一有些不習慣,原是下午方才發瘋的裴淮川:“他還未睡?”
朱砂搖頭。
這樣也罷,她随着朱砂往後院走去。朱衣話更少,早就退下了。
裴淮川的住所簡單,推開院門便能看見一間待客的屋子,點着油燈,他提筆落字,昏黃的燈光打在側臉上,竟然罕見的有着些許柔和。
或者說,溫柔。
困乏的捏了捏眉心,擡眼便看見了院中站着的那位青衣娘子,眨了眨眼。一摞更厚的文書卷宗便砸在了他的書案上,他無語望去。
朱砂公事公辦道:“主使大人,今日的卷宗都拿過來了。”
裴淮川道:“朱砂,你能不能勸勸你主子,好歹給朱雀衛找個文書來。不能逮着我每日每日在這兒寫吧,白日還得有差事!你看,我這兒都累出幻覺了。”他指着門口的方向,道:“我都看見你家主子站在門口了。”
朱砂眉頭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一副看瘋子的表情:“這不會真瘋了吧。”
“那就是主子。”
裴淮川聞言扭頭看去,那女子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他的窗前。夜色籠罩着她,眉眼都看不真切。隻那盞明亮的蓮花燈,映着一襲青色裙擺。
屋内的燈火照過來,猝不及防,隻看見那雙水盈盈的眸子。
好似墜進了漫天星辰。
“主使大人這就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