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階梯,偶爾則是陡坡或緩坡向上的路程中,典星被颠簸醒來,睜眼卻仍是一片黑暗,他有些驚慌的掙紮起來。一隻大手按在了他臉上,壓住遮蓋在少年眼前并束在他腦後的布條。
“安分點,送你上去,你沒有看見路,不知道路開在哪裡,這樣對我們都好。”原本不想抱着這少年,但兄弟們也順路帶有别的貨物負擔的情況下,少年最終還是落到了宋河懷裡。這小子醒的真是不合時宜,要他說,他最好一路睡到他們把他放下,等他們故意破壞一些設施,引來巡邏隊發現他時,就隻是發現了一個昏迷的小孩而已。這種情況下,巡邏隊自然不會盤問他太多。結果少年醒過來了,還好,他有先見之明的遮住了他的眼睛,至少暗道的位置不會被他知道。隻是這樣的話,這小子估計就免不了要聽見一些詢問他從地下區幸運回歸的細節的問題了。
算了,讓這小子自己頭疼去吧,宋河反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他叮囑少年:“小子,宋年對你不錯,你可别去舉報她,她還要回去上學的。”
如果她能……有幸生還的話。
孩子是地上人認為十分寶貴的生命體,一些有能力的地下人送孩子來上學,是被地上的教育機構默許的。隻要沒人去舉報,哪怕這些孩子有能力考入聯邦的最高學府,教育體系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典星悶悶的應了聲,安靜下來,在唯有腳步聲回蕩的聽覺回饋中,默默忍受着因為醒來而疼痛明顯得令他呼吸都困難的傷痛。一個問題在他心頭沉甸甸的繞,他實在是太在意了,他最終斟酌了措辭,問出了口:“可不可以告訴我,地下區的醫師,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聽見宋河的輕笑,諷刺的輕笑:“醫師,黑醫師,地下區的那些玩意,哪裡和醫生有半毛錢關系,要不是他們确實也不會巫術,叫他們巫師反倒是更合适。”
在宋河低沉的,随着前進而偶爾停頓喘氣的講述中,典星聽到了真相。
嚴格地說,地下區根本沒有正經懂醫術的人。
醫生培養艱難,不論是見習醫生還是執業醫生,都屬于稀有人才,在最初驅趕邊緣人、底層人吸引瘴毒去地下區的暴行中,根本不會包含這些人才。一開始還有些隻有三腳貓功夫的江湖術士或者本來就在從事非法行醫的人能幫忙治病救人,然而又碰上最初那陣子的地上區對地下區的嚴格封鎖時期,導緻地下區根本沒有多少醫學資料,藥品器械等,幾代之後,連這些人都逐漸消失了。
現有的這些被稱為醫師來區分他們和醫生不同的家夥,一開始就是搗鼓歪門邪道主張換配件的黑市商人,他們大多數隻會依靠儀器,可别指望他們會治傷了,連儀器他們都隻準備了換配件會用到的那些。同時,因為用的儀器是地上區的醫院淘汰下來後被偷偷賣到地下來的,它們的潔淨程度,精準程度都無法保證,再加上醫師們拙劣的技術,一同造成了“手術”的失敗率很高的結果。好笑的是,盡管要面對死亡的風險,老爺們依然樂此不疲的參與其中。
至于普通的跌打損傷,地下人一直都是自己處理的,處理不了,就隻能幹放着了。比如典星的腿傷,是要動刀子的,可在地下做,沒有麻醉,且有瘴毒入侵的風險,宋年并不太好幫他處理。既然要送他回地上,那還是等到那醫療條件衛生條件都更好的地方再治療吧。
男人的聲音在暗道中回蕩着,一波一波的好像直接拍打到典星的心髒上,他仿佛被拆去電池的鐘表,靜默而死寂。
他還是誤會她了……
少男覺得難受極了,可這種難受的感覺又太複雜,他毫無處理的經驗,唯一能理清的就是他不應該躲開她這一件事。沒事的,沒事的,以後還會再見的,他還可以向她表達歉意。這個想法冒出來,他蓦然想起了他暈倒前,少女的身體大量出血的模樣,他忽然又不确定了……他們真的還會再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