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格外潔白的桃核之中的它,已然從剛剛蟄伏的狀态之中醒來,迅猛而強勢地襲擊了宋年。那是一種猶如觸電般的感覺,隻是觸電的區域與衆不同,在腦子裡。霎時間,宋年的思緒就短暫停滞了,并且能清晰感受到極緻酥麻而引起的疼痛,充斥着她的每一條能夠感知的觸角。如果還有人類的形态,這沖擊所造成的傷害大約是能讓人當場七竅流血而亡的程度。
這一手實在是狠,宋年也曾與能夠進行精神攻擊的對手比劃過,卻沒有一個如此的厲害。不僅讓她頭腦劇痛,還讓她的霧團軀體此時像一個過度充氣,随時就要爆開的氣球那般不穩定。
想象着自己的霧團爆開會給大家帶來的危險,她用盡全力繃住了邊緣,沒讓瘴毒洩露出分毫。可這樣硬撐着,被催化過的四處亂竄的瘴毒們就給她帶來了更加難以忍受的撕裂感,她總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碎了,卻已經再難以多做些幹預。
“眼前”好似出現了畫面閃回的走馬燈,宋年僅剩的思緒裡,冒出來一句自嘲:高興早了,今天這一遭原來還沒走完哈……
她下意識捕捉着走馬燈中的一個個身影,而其中某位随之愈發清晰,幾乎能讓她看見那人一身素白的在她跟前上演出一哭二鬧三上吊來。哦,還有他懷裡那個任他怎麼搖晃也一動不動,猶如斷線木偶的她自己。
嘁……
雖然她現在根本沒有人形了,但……
果然還是會不得安甯吧?
心頭軟軟的,充斥的是一種又酸又甜的感覺。
她可不喜歡惹他哭個不停,所以,先想想,要不再撐一會兒,看看有沒有機會,對他用一個小把戲,就像上次那樣。
等等……
心?
不是錯覺,不是幻想,她,确實“聽”見了心跳!
震驚之餘,精神百倍。宋年提起一口氣,仔細尋找,才發現自己的霧團身軀之中,一顆正在鮮活跳動着的、生機勃勃的心髒。它隻是正常大小,所以在已經龐大得充滿整個室内的霧氣團之中并不顯眼,可從看到它的那一刻起,宋年似乎就感覺自己之前遭受的損傷已經瞬間就完全恢複了。
她還沒搞明白,就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失重感,伴随着人的身體摔落在地的悶響,和另一個精神體傳遞而來的恐慌情緒,她跌到了地面上。
宋年吃痛,緩慢起身的過程裡,她一邊伸手揉着屁兒,一邊迷茫地擡頭看着那似乎稀薄了些許,但依舊布滿天花闆的霧團。她能感覺她和它們仍有聯系,如果她有需要,随時都可以再次融入它們,并指揮它們行動,但最好等到它們從被催化的狀态恢複之後。雖說宋年短暫的燃起了鬥志,但人力終歸有極限,如果她此時還身在其中,大概真的撐不住了。而現在,與她最為契合的那部分随着她落地,被從其中抽離出來,既能減輕它們的負擔,也讓她瞬間恢複了一身輕松。
輕松是很輕松,就是有點微妙的不和諧。她困惑地低頭看看,嗯,一如既往的一覽無餘。再擡頭看看,唔,這個高度似乎有那麼些不對勁?最後,她擡起手,喔,看着自己明顯小上一号的肉爪子,還有什麼搞不明白的呢。
她最為輕松的形态,果然還是在自己胡亂編織身體之前的,仍以人的本質而達到的最終狀态。
她這幾年把一身物質壓縮得越來越厲害,得了些多餘的空間來吸納,便時常去地下區吸收一些瘴氣以作清理。但她自己也能感受到,身軀在逐漸笨重起來,總有一天會再也無法壓縮,以這樣的效率,她大約還是不能徹底解決掉地下區的瘴氣問題。
當時貪心想長大一些,如今想來大概從偏離了人類基因的地方,她肯定是錯漏了什麼,于是那經她加工的身體,還不如仿造自己那自然生長而成的身體的數據來得輕快。
至于頭痛之類的問題,應該是在崩解之後就被徹底解決了吧。畢竟,以她經曆的那些事情,再怎麼說,也不像是個正常的人類模樣不是?脫離了人的皮肉骨血,才能從終日的苦痛之中終結;可又得把自己捏得像人,才又獲得了額外的穩定輕快,尤其是那顆心髒,一定要規律地砰砰跳着,她才能活起來似的,這到底是怎麼個古怪的設定?
宋年胡亂想着,可還是難免嘀咕一聲:“這也太小了點”,指得自然是她如今這看似營養不良的身體了。
然後她聽見了一聲,确确實實從她腦海中響起的——“你到底是個什麼怪物!!?”
那聲音不辨男女,似乎是許許多多的人的聲道彙合到了一起,用不同的腔調在說話似的,實在是令人聽起來既驚悚,又難受。
啊,要不是她經曆的古怪事情實在夠多,她幾乎要從地上跳起來了。當然,這與她并沒有一刻放松過對于腦海裡的來客的警惕也有關系,看,它這不就按捺不住了。
宋年緊繃着精神,反問:“你又是個什麼東西呢?”
那聲音沉默片刻之後,回答:“無論人類把我視作什麼,你都應當稱呼我一聲‘母親’才是。”
聞言,宋年皺起了眉頭。别說,這事兒她還真沒經曆過哈,畢竟地下人根本沒有收養小孩的興緻,而她在遇見宋河之前,也不覺得自己需要一個親人來着。更别說宋河根本沒有一點兒花邊新聞,以至于想當宋年養母的女性始終沒有出現過。還有,雖然生身母親這個角色離開她離開得很早,但她依稀記得些許自己對于母親的眷戀,和母親拼盡全力的守護。
這個莫名其妙而來,又對她毫不客氣地攻擊過的家夥,憑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