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因為雙眼生了肉翳無法視物,自出生起就被爹娘遺棄在河水裡,木盆順着河水漂泊了良久,小小的石頭差點被野狗叼走時,被湊巧路過此處的族長,丢着石頭給趕走了。
心軟的族長到底不忍心讓這個不祥的嬰兒自生自滅,于是将其帶回了自己的木頭矮屋裡喂養。簡單得喂點搗碎的剩飯剩菜,好歹養活了。等到石頭能走能跳了,也還是将他關在屋子裡。
部族的孩子們,看見不祥的石頭,是會害怕的。況且石頭的雙眼不能視物,關在屋子裡也一樣。
隻是石頭一點都不乖,經常會趁着族長外出,偷跑出去玩。明明雙眼看不見一丁點東西,也不知如何跑那麼遠的,每日還能跑去不同的地方。
不祥的石頭果然吓到了孩子們。
孩子是未來的勇士,是部族的希望。于是歸來的勇士與年邁的老者,抓住了不詳的小東西,押着來找族長審判。
小小的人兒被綁在比他人都粗壯的長柱之上,茫然得聽着滿懷惡意的謾罵,生了肉翳的雙眼,第一回流下了淚水。
淚水擠着肉翳流出,刺激得眼睛生疼,像是鈍刀在細嫩的眼球上,一下又一下刮擦着。
不詳之人會讓部族倒黴,不祥之人,早該丢進河裡淹死!
對待傷害未來勇士的人,不該心慈手軟!
族長拿着藤鞭,親自抽打了石頭三十下,并命人将昏死的他丢進了冰冷的河中。
那是他十年前的歸宿。
族長早就後悔把石頭撿回家了。
不過這一回,石頭依舊沒有死,他被路過的龍撿回了家。
龍不僅把他身上的鞭傷治好了,還替他将右眼的肉翳給割掉了。
“左眼的肉跟眼睛完全長在一起了,割掉的話,眼睛也看不見。”
龍對石頭如此解釋,并不對其左眼進行處理。
在這之後,石頭成了龍這裡的幫手。雖然龍并不需要幫手,但為了不辜負石頭的好意,還是教他辨識了幾味草藥。
石頭每日皆會上山采草藥,或多或少,或對或錯,統統送來這裡,龍需要花費許多功夫,從中挑選出有用的草藥。
作為報酬,龍給石頭免費提供了一日三餐。
石頭知道自己不受歡迎,為了不給龍帶來麻煩,除了送藥跟吃飯,其餘時候都待在山裡。夜間亦宿在山裡,不知是否野獸也嫌棄不祥之物,竟然一直沒有野獸将其叼走。
……
這一回,石頭總算要死了,比被水淹死,被野獸吃掉更慘烈一萬倍,那将是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不過灰飛煙滅對石頭來說,并不難以接受。這一世本就過得不順遂,他從未期待過下輩子。況且還是跟他喜歡的龍一起死去,也沒什麼不好的。
但是這一回,石頭依舊沒死成。大概滿是惡鬼的奈落,也不願意收不祥之人吧。
神之使徒,遊走于人世間救苦救難的祝,路過了此處,并将他們給救下了。
祝用法術治愈了兩人。
聆聽了兩方人的解釋後,祝選擇站在龍這一方,并告知所有族民:“神告訴我,龍是真正的鈴醫。”
神之使徒,遊走于世間,為的是傳達神的指示以指點泱泱世人。
神的指示,無人敢不聽從。
神派往凡間的使徒許多,但凡塵何其之大,祝奔走于其中如渺小的蝼蟻。
祝終究不是神,他們隻是被賦予了微末神力,擁有比肩山河壽數之人,他們無需吃喝,卻亦會受傷,亦會死亡。
得以見到神之使徒,并受其教化的凡人何其幸運。
來到此部落的祝,正是曾經的大祭司。
彼時的大祭司,和如今一樣,穿着大兜帽蓋住腦袋的黑袍,黑袍之上,滾着由金線繡成的複雜符文,臉上戴着玄鐵鍛造的面具,右手拄着象征身份的狼頭權杖。
唯一不同的是,彼時狼頭權杖的狼牙之中,并未咬合着一顆灰白圓潤的珠子。原來行走塵世萬萬年,大公無私的神之使徒,亦愛上了凡俗之物。
滄海桑田,日月變遷,大祭司卻一如當年,歲月仿佛從不曾在他身上打磨出任何痕迹。
臨走前,大祭司對龍說道:
“将來的路或許會很難走,你的手上還會了結更多的人命,時間會證明對錯。我将繼續遠遊,一路向前,永不回頭。我不在的日子,你或許會被繼續架于火上,或許會面臨更難的困境。”
“龍,你怕嗎?”
淩駕于衆生之上,傳達神的指示,如神一樣不偏袒任何世人的大祭司,眼神悲憫,如鐘磬般的聲音不悲不喜。
“我不怕!”龍搶答道,“龍要像祝一樣拯救世人!龍殺了許多人,但龍也救了許多人!總有一天,龍的新技術會救下所有人的性命,龍要成為世上最優秀的鈴醫!”
将死之餘被救下的龍,渾身皆是火燎之後醜陋的疤痕,可他依舊積極陽光。
龍雙手合十,虔誠得對着大祭司跪拜:“祝,您是我們凡塵的神,龍會努力追随您,龍也要拯救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