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耳睡了一覺,精神抖擻,白黍米吃得“嘎嘎”作響。
相較之下,三枚吃肉餅的速度堪比烏龜爬行。
她累得渾身脫離,吃一口肉餅,打一個哈欠,倚在靠墊上的身體沒個正行,越吃神情越委頓,困得眼睛幾乎都睜不開了。
陸衎看不過眼,莫名有些心疼,略過一直在耳邊嘀嘀咕咕的裴元,徑直走向三枚。
大掌捧住她一點一點總是往下掉的小腦袋,另一隻手抽出她身後的靠墊放平,再輕輕地将捧着的腦袋放了上去。
三枚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迷迷糊糊地看了陸衎一眼,臉頰塞得鼓囊囊,含糊不清地道:“咋啦?”
聲音輕輕的,帶着惺忪睡意。
陸衎聽得心軟軟的,将長榻的案幾移開,拍了拍空出來的位置,輕柔地道:“上來睡。”
困頓又疲乏的三枚,聽了陸衎的話,腦子反應了好一會兒,有一下沒一下地咀嚼着嘴裡的肉餅,過了一會兒,抵在腳踏上的雙腿才慢騰騰往上一擡,“噔”一下放到了榻上。
“還吃嗎?”
陸衎見她身子舒展地躺好,送到嘴邊的肉餅要吃不吃的迷糊樣,伸手握住了那隻捏着肉餅的油汪汪的小手,試探地問道:“不然,睡醒了再吃?”
本來眼睛已經全部閉上的三枚,聽見陸衎這話,雙眸瞬間瞪大,奶兇奶兇地道:“吃!”
說完掙開陸衎的手,抓着肉餅就往嘴裡塞,還警惕地瞪着陸衎,好像吃得慢一點就會被他無情地搶走一般。
俨然将他當成了強取豪奪的惡勢力。
陸衎垂眸,嘴角一彎,被三枚的反應給氣笑了,又怕她吃太快噎着了,隻能無奈地道:“你慢點吃,我又不搶你的。”
眼神迷離但努力瞪大的三枚,雖然反應遲鈍,但還是聽懂了陸衎的意思,緊張護食的手稍微一松,眼睛緩緩閉上,“啊嗚”又咬了口肉餅,嚼一下頓一下,似睡非睡。
陸衎眼尾帶笑,手指輕輕按了下三枚頭頂翹起的小卷毛,正欲轉身的時候,手邊突然多了幾粒白黍米。
側目看去,小八耳正用它那尖銳的小雞爪,從碗裡扒拉出一小堆白黍米,再一臉糾結地從那小堆米粒裡劃拉了七八粒,慢吞吞地推到陸衎的手邊。
埋頭用雞嘴“嘟嘟”快速啄了好幾粒,再擡起它的一雙豆眼,瞥了下那幾粒白黍米,一臉“吃吧啊,别客氣”的神氣樣兒,好似剛才的動作是示範給陸衎看的一樣。
陸衎嘴角一抽:......你可真大方!
沒理會小八耳的示好行為,陸衎徑直轉身,就見裴元和邢正兩臉見了鬼的表情看着自己。
裴元用胳膊肘拐了邢正一下:陸在野,絕對被鬼上身了!
不然以他們認識的陸在野,怎麼可能還有這麼溫柔又有耐心,還特别寵溺的一面?!
裴元猶記兩年前長曜郡主放下身段,對着陸衎各種撒嬌讨好,甚至高燒冒雨攔着他卑微示好的時候,愣是換不來冷酷無情的陸衎的一個眼風。
跟陸衎“二人世界”一趟後回來的邢正,已經深刻明白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該說。
他偷偷瞄了三枚一眼,肯定地道:“說到底,是人的問題。”
裴元難得跟邢正意見一緻,他也覺得問題的答案,就在小三枚的身上。
再看看那一臉讨好的小八耳,他啧了一聲:小三枚,不簡單啊,連養的稚雞,都懂得怎麼讨好陸在野。
啧啧。
不管裴元和邢正臉上的表情有多豐富生動,陸衎全部視若無睹。
他若無其事地回到原位,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清茶,接着下巴一擡,看着地上那個髒兮兮、黏糊糊的小孩,淡聲問道:“水裡抓的?”
——
“叮鈴鈴,叮鈴鈴。”
耳邊傳來熟悉的鈴铛聲,三枚一擰眉頭,猛然睜眼,發現自己陷入混沌黑暗中,身體似乎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流水微波,潺潺地向下流動着。
“大人呐,您可是終于,來了呀。”
尖銳的女聲乍然在頭頂響起,三枚睜着眼睛,視野卻一片漆黑,東西南北根本分辨不清,也沒聽出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
緩緩呼出一口濁氣,三枚沉下心,重新閉上眼睛,集中精神仔細地感受着。
“呼呼~~”
有風吹過她的臉頰,空氣裡的濕氣很重,三枚感到自己的半邊身子像是泡在水裡,濕哒哒的難受,渾身卻仿佛烈火炙烤一般,灼痛難忍。
“當啷”一聲,是冰冷的金屬撞擊聲。
三枚認出,這是鎖魂箱裡,立在棺椁之上的小夢鈴的聲音。
這時,陰恻恻的女聲再次在她的頭頂響起:“大人哪大人,您為何雙眼緊閉,不肯睜眼看看我呀?”
被浸泡得發軟的身體,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三枚眉間微微一蹙,接着猛然睜開雙眼,就對上了一張詭異的小臉。
這張詭異小臉,三枚并不陌生,正是薛婉茹長在薛婉茹斷臂掌心的小臉。
小臉的五官,在斷臂的掌心四處遊走亂竄。
它的眼睛一上一下,緊緊地墜在龇着牙齒的嘴巴兩側,兩隻耳朵扭在一起,合力托着那小小的鼻子,用力去撞那飛揚的柳葉眉。
三枚神情淡漠:“用我的鎖魂箱給你養魂掩護,現在你就這口氣跟我說話?”
“白眼狼莫不是你們家族之間的傳統特色?”她的雙眸冷清,看起來壓迫感十足。
“啊!”
三枚釋放出來的威壓強勢,充滿威懾力,吓得那斷臂驚叫着連連後退。
身後的黑幕随着它的尖叫和動作,像是就此撕扯開了一道口子,三枚的眼前驟然亮了起來。
她這才看清,此刻的自己身處何方。
——
古木參天,遮天蔽日,寂靜而充滿了神秘。
粗壯參天的詭異草木,色澤妖娆的巨大昆蟲,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的不同尋常,和詭異陰森。
三枚被帶到了一座深山老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