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的蜿蜒小徑上,四周是茂密的高大的能擎天的林木,陰沉的慘淡陽光籠罩在這片詭谲的森林之上,透過葉間的縫隙灑在濕潤的土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
你聽不到鳥兒站在枝頭清脆高歌的聲音,這裡靜谧得如同一切都沉睡在死亡裡。
偶爾刮過一陣風,掠起的碩大的片片樹葉,像一個個鬼影飛速飄過,耳邊時不時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短促聲,不禁讓人産生一種到了陰間地府的幻覺。
“嘻嘻。”
那截斷臂被三枚的氣場吓退,倒挂着纏在樹枝上,五官堆積在一起,對着三枚的方向擠眉弄眼,龇牙咧嘴。
它說:“序三,你猜,這裡是哪裡?”
聽着身下潺潺流淌的流水聲,三枚壓抑着心頭的不悅,冷冷地看着那截斷臂道:“這裡是眧州郊外的雨林!”
“薛婉茹,你明明就葬身在此,為何偏将我引到水都?”
斷臂一個飛躍,竄到了枝丫上,它壓着搖搖欲斷的樹枝,聲音陰郁:“我的魂斷了。”
三枚:“撒謊!”
“你的魂魄,分明早就獻祭給了歸墟!”
“雖然不知你中途為何冒着魂飛魄散的風險,也要舍棄海門,轉投敲響我山門的夢鈴,”她眼眸越來越冷,被浸泡在流水裡的身體動了動,“但直至今日,你的魂都未曾斷過。”
何況自小漁村後,你便一直躲在鎖魂箱裡的棺椁内,養了好一陣子。
“薛婉茹,你該知道,我山門序家,從來都不是什麼軟柿子。”
“嘩啦”一聲,三枚終于從流水裡掙出了雙臂,雙手對着水面一撐,她慢慢地爬出來。
掌心微擡,她将腕上的五铢錢一點一點紮進泥土裡,“而我序三,随時都能讓你魂飛魄散,即便是在幻夢裡。”
“啊啊啊!!”
斷臂裡的青筋陡然暴起,薛婉茹的殘魂發出一陣凄厲的尖叫。
三枚尖刺,并未心軟,陷進泥土裡的五铢錢反而越紮越深,“這隻是我對你那放肆而狂妄之态的、一個小小的懲戒。”
小小殘魂,竟然也敢利用流水,意圖對付我!
簡直吃了熊心豹子膽!
“啊啊啊!!!”
纏在樹枝上的斷臂痛苦地扭曲成了麻花,用力地甩啊揮的,慘叫聲響徹老林,帶起陣陣回音。
三枚見好就收,将紮進泥土裡的五铢錢慢慢抽回,放到嘴邊,漫不經心地吹了吹。
“咔嚓!”
樹枝終于被薛婉茹的斷臂壓斷,重重地摔倒了地上。
“哎喲!”斷臂哀嚎一聲,立起來後,飛快躲到最近的一棵古樹之後。
它伸出手指,對着三枚顧左右而言他地道:“你已經接受了我的請托,你必須為我尋屍化怨!”
三枚懶懶地睨了它一眼,雙手一攤:“嗯哼,你的屍體我已經知道在哪裡了,回去就給你收屍。”
薛婉茹尖叫道:“我說不是這個!”
三枚:“石春華在我手裡,大理寺的人不會放過她的。”
小手向前一擡,她撩起眼皮,“至于你将我卷進水都裡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畢竟那群被殘害的少女實在無辜可憐,幕後真兇理應得到律法嚴懲。”
“我要石春華死!”斷臂從古樹後頭蹦了出來,張牙舞爪,情緒激動。
三枚的聲音依舊淡淡,但臉上的神色已經隐隐有些不耐。
“放心,她活不了多久。”
水都對石春華來說就是個龍潭虎穴,是個人都想将她置之死地。
斷臂顯然對三枚的回答并不滿意,周身冒着陰沉沉的黑氣,掌心的小眼睛陰鸷地瞪着三枚。
它的聲音陡然變得陰森恐怖:“我說,我要石春華那個老妪去死!我要她碎屍萬段!死無葬身之地!”
“啧。果然,就是不能讓你們這些怨鬼冤魂在人間逗留太久。”
人間的陽怨吸收得多了,就是容易被影響黑化。
何況那日,她和鎖魂箱都曾一起落入鏡湖水裡,而那被自己從湖裡捉到的小孩,又渾身浸滿了屍水。
本就帶着怨氣的薛婉茹的殘魂,勢必會被屍水影響。
但更多的,估計還是因為蔣敏生洞府裡的玉玺所緻吧。
然而三枚作為接受薛婉茹請托的尋屍人,她最清楚薛婉茹找到自己的初衷,和她為了無辜少女而獻祭上自己魂魄的純粹和真誠。
所以,三枚比任何人,都不希望薛婉茹最後會成為怨毒纏身的惡靈。
“罷了罷了,誰叫當初是我一時心軟,沒有在第一時間就拒絕你的委托,之後還一意孤行非要為你尋屍。”
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環,該她為此做個了結的。
三枚小手一揮,将那斷臂身上的黑霧驅散,捏着五铢錢狠狠紮進泥土,用力一劃拉。
“撕拉!”
她劃開了斷臂殘魂制造的、充滿瑕疵破綻的幻夢,眼睛緩緩一閉,“等着吧薛婉茹,我會好好将你安葬,送你魂歸西天的。”
“砰!”
重物狠狠撞到什麼東西的巨響,三枚擰着眉頭,慢騰騰地睜開了雙眸。
就見雲丫指着躺在地上黏濕濕的小孩,大聲道:“她就是小坂妹!”
“那天就是她往我的手心塞的木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