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無形的因子在博弈、對峙、拉扯、揉搓。
洛童敗下陣來,輕歎:“庚子濯,我有沒有同你說過,我從前的職業是教師,像你這樣的蘿蔔頭,記不清教過幾茬。”
他的聲音很低,似控訴似不解,飄散空中:“還是說,你以為2年的時光,白處了?”
“你在試探我的态度,試探自己在我這裡的地位。”
“你缺乏安全感,沒關系庚子濯,說好養你一輩子,我不會少你一天,如果這麼做能讓你感覺安心,多來幾次也無妨,我有的是時間。”
“隻是,他們說不想長大,你起什麼哄?”
每個字連在一起砸向庚子濯,把他砸得暈頭轉向,酷暑灼熱,陽光被密雲暫時遮蔽,卻仍悶得人喘不過氣來。庚子濯覺得自己中暑了,世界在他眼前旋轉,隻容得下發光的神仙。
那麼好的童童,全世界獨一份的童童,原本和他不在一個世界的童童,出現在他面前,看穿他拙劣的把戲,像包容萬物的大地輕輕托舉他,對他說,沒關系你鬧吧,多久我都在。
偏偏是自己有這份殊榮,獨享他的寵溺,庚子濯如何能不惶恐?砂礫般的聲音自喉嚨縫擦出,他聽不真切,感覺世界離自己很遠。
他聽見自己說:“童童很喜歡小朋友,你對每個小孩都很好。”
不管是妞妞、唐可、小海、勇勇……還是剛認識的三個少年,童童對孩童總有用不完的耐心。
從前自己占了身體優勢,呵,百般嫌棄長不大的身體居然有天成了優勢,失去孩童形态的自己,如何在童童那繼續得到偏心?
他不得不承認,承認自己在害怕,跟那群少年害怕長大後被他們老大抛棄一樣,他同樣害怕成年體的自己失去洛童關注。
洛童就站在那,驅散酷暑,沉聲問:“所以呢,你後悔長大嗎?”
庚子濯愣了一瞬,垂下眼睑,良久,堅定回望:“我不後悔。”
恢複正常的身體才有資格光明正大站在童童身邊,不是以被保護者的姿态,而是平等的、能和他長久走下去、能有機會觸碰到另一種身份的成年人。
“你不後悔,那你就是故意給我添亂的對吧。”
洛老師畫風一轉,皮笑肉不笑抱臂擡眸冷視。
月光石鑲嵌在牆壁内,怕不夠亮,幾盞特殊燈罩排成一列擺在桌案前,細看能發現燈罩内有數隻光源般亮起的小蟲,那是混沌界有名的赤陽燈,發光的蟲子是赤陽蟲的成年體,千年不滅,光源充足。
如此奢侈的場景,桌案前高大的小夥卻垮起背,盤腿抓耳撓腮,拳頭抓筆,左手撐在下巴那,腿邊放了一疊寫滿字的白紙,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尊師重道”四個大字。
庚子濯已經抄了半天了,離老師布置的一千張大業還差六百多張。
寫完這一千張,還要寫千字檢讨,這對沒讀過書僅認字的實驗體來說,簡直酷刑,他甯願童童體罰他,或者罰他修煉,總之幹什麼都比在這寫字要強。
洛老師盤腿坐在蒲團上,養精蓄銳,絕美神顔宛若菩提座下不染紅塵的谪仙。
眼睛雖閉,洞府内的一舉一動逃不過他的視線。
“怎麼,我臉上有字,看着我能寫出來?”
洛童睜眼,銳利薄透的扇形雙眼皮點綴在丹鳳眼尾,視線徑直對上偷看他的庚子濯,他鐵面無私道:“再加五百張。”
庚子濯發出哀嚎,往後一倒,癱在地,墨水蹭到他臉上,本人毫不知情,頂着張花臉,頗有耍無賴之風:“童童你要我命好了。”
“要你命做甚,我隻要一千五百張大字,外加一千字檢讨。”
洛老師熟練勾指,無形力量扶正庚子濯身體,筆自動回他手上:“繼續寫,寫不完今天不要吃飯睡覺,什麼時候你寫完了,我們再出洞府。”
“幹脆一輩子不出去。”庚子濯皺巴臉嘟囔。
“你盡管試試,今天寫不出我不介意實現你的願望,讓你一輩子留在儲物戒指裡。”洛老師面無表情。
不知想到什麼,庚子濯埋頭,淩亂小揪揪在頭頂搖晃,卷毛小狗耳朵尖紅紅:“看不出童童你還有這愛好。”
“當然,你想待多久都行,但我,絕對不進去。”洛童精準拿捏。
庚子濯隻要在儲物戒指呆一天,就少看他心愛的童童一天。
瞌睡蟲立馬驚走,庚子濯奮筆疾書,抄完大字後,絞盡腦汁,天亮前總算憋出了千字檢讨。
洛童拎過紙,抖了抖,掃了眼,洋洋灑灑,不錯,字數上沒有偷工減料,看來認錯态度良好。
他逐字逐句念出聲:“尊敬的洛老師,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胡亂吃醋?這個字是醋吧?”
庚子濯眼神亮晶晶,重重點頭:“是醋,童童你繼續念!”
洛童不念了,一目十行,下面白紙黑字赫然寫道:
……都怪我太喜歡童童了,童童那麼好看,像天上下來的仙人,專門來這個世界拯救我。童童天下第一好,第一溫柔,他給我準備了吃不完的美味食物,讓我在末日不至于餓肚子,他教我修煉,讓我強身健體……他是我在這世上最喜歡最崇拜的人……
“庚子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