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沒确鑿的證據,縣衙也隻是傳人過來問話。問完,鸨母走前十分懂規矩,摸出個大又圓的荷包,放在劉原手上。
“大人剛上任,就對石台縣這樣盡心。妾隻恨不能為大人分憂……這些,請大人吃頓飯。”
“得嘞,那便多謝您了。”
劉原掂了掂份量,足足比上回還重個幾倍,他笑眯眯送走人,對着一步三回頭的春香姑娘也熱切得很,“改日,我去樓裡坐坐。”
回去時,應抒弘便喊了他,“銀子。”
“什麼銀子?大人要發銀子了嗎?”
“你手裡拿的,是那些女子用命換來的銀子。”應抒弘冷目一掃,扇着幽幽的醋味,“保不齊夜裡,什麼姑娘就直接鑽你被窩了。”
“應大人!”
劉原頭一回帶着姓氏來喊自家大人,下一刻,便是一袋銀子擲了過去。“哼,什麼臭錢,小爺我缺這幾個錢嗎?”
“入賬了。”應抒弘從旁抽出另外一本賬簿來,蘸墨寫上。
除了這一筆,其餘都是虧空。
劉原眼睛都快呲血,這一袋,裡頭還有銀票,足足有一千兩。
這醉香樓,便是沒問題,也有了——行賄。
“依我看,這要是能找春香姑娘單獨套套話,便好了。”
應抒弘同是不置可否,合了賬目,下值。
*
屍骨驗過了,但是受害人還沒排除出來。
不過,作為一個仵作,移舟已經展現出應有的技能,得以正式安頓在縣衙。
夜裡,她在整理那三具女屍的驗屍格錄,下意識扶了心口:裡頭,挂着那隻玉蟬。
她沒甚忌諱,瞧那玉蟬上頭有個小孔,便抽了根麻繩穿起,挂脖子上了。重要的物證,需得貼身帶着。
可巧了,劉原過來給她送了一碗湯面。
“姑娘辛苦了。正好大人也沒歇息,順道做了份宵夜。”
“多謝。”
日後總是要打交道,移舟客氣道謝,又再去看那幾張黃紙。
劉原好奇探頭多瞄了眼,可惜,月色昏暗,什麼也沒瞧出來還多了一個冷眼。
他回去同應抒弘複命,也将這事說了出來,“大人,你覺不覺得,這移家姑娘,怪得很。”
應抒弘在看衆人的口供,也沒找到突破口,難得劉原開始分析起案情,便示意他說下去。
“你說她一個女子,死了父親,沒一點傷心的樣子……”
應抒弘低頭翻動着卷宗,手邊的面條還散着幽幽熱氣。
“而且,楊老頭說,已經把人勒死挂上繩套了。胡老漢去收屍,動作再快,也得過一陣吧。她的舌骨沒斷——經常這才幾天,就開始說話了……”
“确實是個疑點。”
“大人你再看,胡老漢埋了人,也過去了一天……”
說到此處,不知從哪裡起的一陣陰風,将那盞油燈吹得搖搖晃晃。劉原三五大粗,自然是不能被一陣陰風吓着,當即是挺直了胸膛。
應抒弘隻瞥他一眼,聽得他将剩下的話說完:
“大人,我們挖回來的,别是……”
此時,陰風大作,廊下有一處空地被月光照着,泛着森森寒意。
一晃眼,一抹白衣随風潛入,正在房門處左右飄動。
配合着劉原的猜測,被挖回來的“移家女兒”也不知幾時來的,仿佛飄在門檻處,就那麼直愣愣盯着他們。好半晌,才緩緩吐出一節舌頭,細長的舌,在泠泠月色下泛着詭異的猩紅色。
“今日在杏花村裡伸了舌頭,像是拉抻到了,在複原,不想吓到了大人,是小女的錯……”
吓完了人,她倒是規規矩矩朝劉原緻歉。
她不緻歉還罷,這哭哭啼啼的聲音,再配上還沒恢複的粗啞嗓子,不用陰風作配,就夠瘆人的。
劉原背後說人,自知理虧,端着那碗面湯,在一旁的桌案上吃着。吃完再幫大人整理曆年來的卷宗,睡是不敢去睡了。
雖然眼前這個不是真的鬼,但石台縣這個鬼地方,死人是一個接一個。上一任的糊塗縣官,就不知積攢了多少冤魂?
移舟過來,也不是來偷聽的。她口中含着玉蟬。古代,能用玉的人家,實在是不多。
移家這樁案子,遠遠沒有結束。
應抒弘接過那玉蟬,也不着急看,“敢問一句,姑娘是失憶了?”
“……之前已經回禀過大人,小女在鬼門關走了一回,除去和家父學的謀生本事,旁的都記不得了。”
劉原停了動作,咕哝了一聲,“被勒死的人,會忘了前事嗎?”
移舟臉也不紅,轉過去,面無表情,“是的,經常被勒死的人都知道。”
“噗——”
京城劉家的兒子,被勒死過麼?自然是沒有的。
劉原噴出去的面湯,還糊了其中一冊卷宗,接收到大人的眼刀。他趕忙是拿袖子掃了掃,“大人,這真不怪我,我又沒經常被勒死……咦,大人,這卷宗不對。”
他手底下的卷宗,陳年累月在庫房裡放着,有些都起了毛邊。
這面湯一撒上去,紙張濕透,當下就露出端倪來。
這一場轟轟烈烈的案子,算是告一段落了。
後院裡,藏着數不清的女子。
而且,還挖了不少的地道,那些嬰兒,竟然是通過地道,送到了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