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漁深棕色的眼瞳占了眼眶大半,在車廂這種光線不足的地方看去,可憐極了。
莊錦感覺到會心一擊,實在不忍心苛責這看起來沒什麼常識的年輕先生——可能人家隻是沒坐過這款車,這算不得什麼。
于是,陸家莊園的管家、看了兩輩人的陸家扈從元老,親自下車為池漁開了車門。
小漁從車裡鑽出來後,瞬間咧開嘴笑了。
他牙很白,笑的時候露出标準的八顆,在别人臉上容易被說假笑,可小漁瞧着卻十分真誠。
“謝謝莊叔叔!”
小漁說完,立刻轉身奔着陸宜銘而去:“陸先生!等等我呀!”
腳步不停,微塵飛揚。
莊錦看着那位池先生跑起來一晃一晃的背影,總覺得……似曾相識。
……
陸宜銘聽到了池漁的呼喊,卻不想理睬。
他已經開始後悔了。
本意是把人帶回莊園慢慢磋磨,等他什麼時候覺得對方還夠債了,再把人給放走。
但經過這一路的耳膜轟炸,陸宜銘覺得自己帶回來的并非怨敵,而是麻煩。
背後又傳來一聲“陸先生”,清脆洪亮,響徹莊園。
陸宜銘閉閉眼,換上住家阿姨為自己備好的拖鞋,邁步進莊園别墅,沒有回應,也沒有停留。
小漁眼見着陸先生進了别墅,慌忙跟上。
結果剛踏進門庭,就對上了住家阿姨王湛溫溫柔柔的笑。
陸家的扈從都接受過良好訓練,見到陌生客人時,不論如何震驚,都不會流露出排斥,隻會像王湛一樣,一邊笑着一邊遞來客人用的拖鞋。
小漁再次露出微笑,對王阿姨說了“謝謝”。
他換好拖鞋後,就見陸宜銘已經轉身進了内部電梯,不知他會去哪,是去書房還是卧室還是健身室,無論去哪,小漁都想跟着。
這是他的習慣。
陸宜銘在家時,小漁總會跟在對方身側,沒道理自己變成人了就不能跟的。
隻是他剛邁進别墅,腳步倏然停住。
——他還沒擦爪子。
小漁外出回來後,總是要擦爪子的。
而且這項任務十六年如一日,都由陸宜銘完成。除非陸宜銘出差。
小漁曾經也有過不聽話的時候,有次他故意一回别墅就往裡踩,不聽陸宜銘指令就在客廳裡亂跑。
那樣做的結果就是陸宜銘被父母罰了一整天的禁閉,不論小漁在禁閉室門口如何等如何叫,那扇門就是不打開。
陸宜銘被罰一整天,小漁也就在門口等了一整天,等次日陸宜銘出來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濕巾為小漁擦了爪子。
小漁還模模糊糊記得陸宜銘一邊為自己擦拭趾縫,一邊輕聲同自己交代。
“我不怕父親母親罰我,我隻怕他們說我管不好你,要把你送走……所以小漁,乖一點,好不好?我們都得忍到長大。”
那時的小漁懵懵懂懂,他聽不太懂人話,但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
所以後來的小漁再也沒不擦爪子就進别墅。
如今回想起來,小漁全明白了。
是自己不乖,才會讓陸先生受罰的。
門庭處設有矮長凳,小漁蹭過去,坐了下來。
他的視線投向别墅裡面,盯着電梯上行,直至消失不見,他才把目光收回來,投向自己的手。
小漁看到的不再是一雙毛茸茸的寬爪子,而是一雙白淨修長蓋着淺青色脈絡的手。
這雙手出門摸了很多東西,是髒的。
他将手放上膝蓋,随後挺直腰背,規矩坐好。
小漁想,他得乖,他要等陸先生想起他來,為他擦完手,再幹幹淨淨進别墅。
他可是好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