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宜銘感覺到了黏在自己後腦的眼神,本不想理,但聽對方問的那句話,心裡發寒。
小狗是不能上桌吃飯的,這是陸家一貫的規矩。
小時候是父母不讓,後來是小漁自己聽話習慣了不上桌。
他不自覺地瞥向過去小漁進食的角落,如果現在小狗還在的話,估計正坐在墊子上、垂着腦袋吃個正香。
小金毛的尾巴很大,鋪在地上如一團笤帚,吃飯是他最愉悅的時候,尾巴輕輕搖擺,能把墊子上的灰都掃開。
可如今,他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小狗了。
陸宜銘喉嚨發緊,吞咽的動作變得很慢,額前碎發擋住雙眸,一片細碎不叫人看見。
“你是陸家的狗,”陸宜銘突然開口,聲音在餐廳裡有些突兀,“怎麼上桌吃?”
他故意挑了“狗”字,安在池漁頭上,想看看這人受屈辱的模樣。
“陸總,”王湛撐着桌面,語氣猶疑,“池先生他……”
好歹是個人。
誰知下一秒,小漁笑起來,仿佛并不覺得陸宜銘的話有問題:“是呀,我也覺得不該上桌的。”
王湛:?
這是正常孩子嗎?
小漁自己走到了平時吃飯的地方,自顧自蹲下來,他仰着腦袋,沖王湛笑:“我在這裡吃,王阿姨。”
在王湛應答行動的時候,陸宜銘一邊食飯不停,一邊用餘光打量那角落。
池漁視線跟着王湛,唇角未落,一副等着開餐的愉悅模樣。
陸宜銘咬合的動作稍停,幾秒後才繼續開始。
這人就沒自尊心嗎?怎麼演得這麼好。
跟陸宜銘不同,小漁吃東西很快。
龍卷風摧毀停車場!大海嘯沖擊半山腰!熱岩漿蛄蛹大氣層!
好心的王阿姨還是為他準備了小闆凳與小桌闆,雖然小漁這樣一個成年男性坐在上頭顯得可笑,但這完全不會影響他吃飯的速度。
他甚至都不用料汁,也能将水煮菜猛猛往嘴裡塞。
小漁咽下最後一口的時候,陸宜銘才剛開始吃碳水。
熟南瓜被放進那張嘴裡,像是怕被人搶走一般,陸宜銘的嘴唇很快閉合。
随後咬肌開始運動,食物被牙齒切碎砍斷,筋骨分離。
全程陸宜銘都不會有什麼表情,不見得有多不開心,也不見得多開心。
小漁望着陸先生的動作,不自覺跟着咀嚼起來,對方吞咽的時候,他也跟着吞咽。
——他知道自己已經用完這餐,但他就是覺得陸宜銘的飯比自己的要好吃一些。
幾輪動作下來,陸宜銘終于忍無可忍,再次于用餐中途開了口。
“吃完了就去找莊叔,聽他安排。”
小漁縮了縮身子,盤腿窩在角落,不太樂意的樣子:“我不能跟着你嗎,陸先生?”
但陸宜銘隻冷冷掃了一眼:“你不想聽話?”
仿佛下一句就要跟“不聽話就滾出莊園”。
小漁慫了,陸先生的命令,他隻能聽的。
他不情不願地推開小桌闆,一步推着一步離開了餐廳,隻餘還在進食的陸宜銘與看顧的王湛在原地。
少了個人後,餐廳裡果然清淨不少。
陸宜銘繼續開始用餐,一口一口吃得勻速。
麻利的王湛去角落裡收拾小漁的餐桌,一看才發現這年輕先生什麼都吃了,就剩下菠菜沒動。
她覺得好笑,同陸宜銘搭話:“陸總,這池先生挑食呢,不愛吃菠菜,這點跟小漁一模一……”
話沒說完,她先噤聲。
王湛小心觑着陸宜銘。
後者放下筷子,取過手邊的紙巾為自己擦嘴。
他長睫垂落,蓋住眸中許多情緒。
“巧合而已。”
陸宜銘聲音低緩,卻很明顯有不快。
“他怎麼跟小漁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