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绯天剛想說不記得，南疆蠱禍四字卻觸發了什麼記憶閘門似的，青斂的話連同當時他的樣子一并浮現在眼前。

【琉璃羽蟲，噬心蠱，同生蠱，按照不同方位不同數量不同效力布陣，可得迷心陣、蠱心陣、惑心陣。】

亦绯天不由自主說出口：“迷心、蠱心、惑心？”

禍殃點點頭。

“四二四，東西南，迷心陣，一炷香；

四三三，東南北，蠱心陣，混虛實；

五三二，東西北，惑心陣，控人心。

三種蠱陣你在來路中已經一一見識過，不僅當初仙門弟子集體陷入幻覺，所謂能重現過去、回溯時空的霧鴉幻境，還是鏡宮的鏡中世界，都是這三種蠱陣的應用。

方才你察覺到的動靜，正是這三種蠱陣的終極結合版，以流雲陣為根基，流雲書為輔，三大幻陣為式，實行審判職能的殺陣。

此陣名為，問心。”

亦绯天愣神的瞬間，禍殃已經來到他面前，距離極近極近，近到他甚至可以看清對方眼睛裡，自己的倒影。

“你曆經虛幻越多，就越接近真實。越靠近真實，世界便愈是虛幻。”

它輕聲呢喃。

“什麼是虛假，什麼又是真實？若說鏡中世界是虛假的，那麼所謂前塵舊夢，對一個異界而來的靈魂來說，何嘗就不是一種虛幻？隻是那些人還被困在舊日幻夢裡。”

“短到今時今日，此刻此地，長到三千年大夢一場，他們因為你困于此地，你可以抛下他們一走了之，回你認為的真實現世，而一切會如你所願，此世過往如種種雲煙，終将灰飛煙滅，你不會再為其所累。”

“你也可以選擇接受此間為真實，接受屬于你的身份、記憶和力量，繼續在這個世界上做你萬衆景仰的神明。與此同時，他們必須為過去三千年間的種種經受審判，罪者得罪，冤者平冤。”

“你不在蒼生之列，無論選哪條路，你都自由。”

“哈。”亦绯天笑了一聲。

這種“自由”多麼殘忍。

他沒想到，事到如今，他面臨的居然是這種選擇。

以前叫他選哪一方是善，哪一方是惡，哪一方是正，哪一方是邪，哪一方是道德，哪一方是不道德。

現在好了，幹脆讓他選擇哪一個世界是真實，哪一個世界是虛幻了。

亦绯天忽然意識到自己之前的評價還是太甜太溫柔，這狗日的一切根本沒有道理可言。

什麼“就算是神明也拯救不了任何人？”

就算能拯救所有人又如何，他始終無法拯救他自己。

就像哥哥說的，他連自己都不愛，又怎麼愛世間萬物？

禍殃被狠狠揪住，掼到滿是玻璃碎片的地上，剛才還和顔悅色恪守禮儀的人此刻用着最野蠻最原始的手段，一拳一拳揮向他，按着他打。

“我痛着哭着走過的人生，憑什麼要灰飛煙滅？”

“就算那是狗屎一樣的人生，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是我心甘情願百轉萦回不肯後悔，跪着也要走完的全部，你算什麼東西，自以為是想成全我？”

“以為替我說幾句好話就真是為我好了？一個兩個都他媽這麼牛逼，怎麼沒想着自己做的什麼破事呢？我不說你們，你們就覺得我脾氣很好是嗎？你他媽睜眼看看這個世界！這個世界被你們搞成了什麼烏煙瘴氣的鳥樣子？！怎麼？整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草台班子，你們用全世界給我洗白？是嗎？！！誰他媽用你們洗啊？？？”

拳頭如雨點般落下，禍殃直接被打蒙了，一時還沒反應過來，隻見亦绯天氣急敗壞地沖他大吼大叫。

“邪神怎麼了？邪神我樂意，被罵我樂意，謠言滿天飛我樂意！！要你們管！！！！”

他還以為一直以來的這些事情都怎麼了呢！！！原來就是這麼個事！！！

就因為這點破事讓他去做什麼該死的神明，就因為想看他的選擇就把他原本舒适安逸的生活生生打碎，讓他淪落到卷又卷不過打又打不赢這般任人擺布的地步！

亦绯天憤怒了，亦绯天瘋球了。

把我的富二代身份還給我！把我混吃等死的日子還給我！把我的鹹魚生活還給我！！

我這一路的颠沛流離你們拿什麼還！！

重拳出擊！

我揍我揍我揍揍揍！

揍不死你丫的，來一個揍一個，來兩個揍兩個，今天我亦绯天就是要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天道來了都不好使。

這一天，亦绯天的美好幻想碎了，禍殃的濾鏡也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