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東還是西,北國的氣候總是那麼冷。
山洞裡懸着倒挂的冰棱,稍不注意就能跟臉挨個正着,寒氣逼人。
青斂正要說什麼,隻見李乘風已經自然而然地擡袖,輕輕一揮,便砍斷了目之所及的冰棱,噼裡啪啦掉了一地,有一塊碎片甚至差點砸到他腳上。
青斂:“……”
李乘風拍拍手,随口道:“這洞裡似乎比外面還要冷上不少。”
“你怕冷?”青斂有些意外。
“不。”李乘風冷笑一下,“再冷比不上某些人心冷。”
青斂一時竟不知該怎麼接這話。
兩人一前一後走了一會,明顯越到裡面那涼氣更直逼着往人骨頭縫裡鑽,青斂不由皺起了眉。
“怎麼停着了?”
“我們就這麼走着,或許不到陣眼就會被凍成冰雕。”
李乘風呵了口氣,搓搓手:“說來是蹊跷,你說這冷氣是天然的還是布置之人後為的?也不知這陣眼怎麼放過去的。”
“你也不知道?”
李乘風有些莫名其妙:“我應該知道?前世新垣陌軒布置這些事情的時候可不愛帶上我們,你不如回去問問塵閣主,興許他知道怎麼回事。”
青斂這時候不是很想找塵無咎或亦绯天,想了想,“再說吧,新垣陌軒都能想明白的問題,我未必想不明白。”
李乘風欲言又止,心說你也好意思碰這瓷啊。“那我們還往裡麼?”
“先不了。”
出了洞口,也不知青斂哪來的興緻,望了會冰川便要敲冰撈魚吃。
地表的水雖是結了厚厚一層冰,如今回了暖,也是将化不化的狀态,魚都在那底下呢。
厚冰也好,冰化了也好,就是這半化不化的才最要人命,手指頭沾上都跟掉了似的。李乘風不想天寒地凍地受這遭罪,也是不卑不亢地回絕了青斂的命令,于是青斂吩咐了他另一件事:去周邊幫他看着水流和溫度的變化,隔兩個時辰回洞裡查看一次。
直到夜幕降臨,星塵欲墜,青斂才召他回來一同吃烤魚。
青斂親手烤的魚,在亦绯天的認證下自是美味無比,然而這地方着實太冷了些,白天還沒這感覺,一到晚上了,那天簡直黑得可怕,四處又安靜,隻聽得風不斷烏拉烏拉往身上吹。李乘風吃得直哆嗦,感覺自己馬上就要乘風而去了。
“……那些冰棱果然很快就結出了一茬,這地方邪門的緊,冷得過分,冷得頑固,冷得□□!”李乘風說到動情處忍不住手一拍,被辣椒面嗆了一嗓子,直接淚花溢滿了眼眶,眼淚汪汪地扭頭四處找水。
青斂無聲地歎了口氣,把酒袋扔給了他。
等李乘風猛灌下兩口烈酒,臉頰紅潤了起來,青斂才說道:“吃完你便回去吧,往後不必再跟着我了。”
李乘風愣住了:“為什麼?你一個人在路上,難道不孤單麼?”
青斂抿了一口酒,眸子如黑夜陰沉,又如繁星璀璨。“你跟着我,勞心費力,也讨不着什麼好處。”
李乘風默了片刻:“我跟着你,也不是想要讨什麼好處的。我活了三千年,隻比塵閣主小上那麼幾年歲數,什麼好的沒見過?爛人爛事也熟悉夠了,在你身邊,才多少有些往日的感覺。”
那感覺也說不上多好,可就是安心。
很冷很冷的風自冰川之上吹來,從火堆旁掠過,差點把火撲滅。
火光也就猛烈搖晃了那麼一下,讓兩人的面孔在光影之中倒置了一瞬。随後,又似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繼續矜矜業業烤着魚。
良久,青斂停了下來,優雅地擦了擦手上的污漬。
“我說……你放過自己吧。”
“……我不明白。”李乘風說。他看起來有些醉了,眼神氤氲地望着遠處華光,那點細碎而尖銳的光也被一并潤澤,看起來是溫溫柔柔地盛放了,滿眼的暈微微蕩漾。
青斂看了一眼他出神的神色,很快移開了目光,隻覺得眼前的冰川好似也閃着光。
以前他不明白像亦绯天這些高境界的人明明可以千杯不醉,為什麼還要放任自己喝醉,現在卻是有些明白了。
“你自己都說,活了三千年,有什麼看不明白的?無非是不想明白罷了。”青斂微微撐了撐有些脹痛的腦袋,覺得呼吸間都是清淺的酒味,給兩人丢了個防風罩,方又慢悠悠說道,“你對新垣陌軒談不上有多歡喜,幫我不過前塵夙願作祟……便是喜歡那個人,那個人也去了。你很清楚我不是他,往事已随風去……放任自己跟在我身邊,是你自己也不知該去何方,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