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待她自然是極好的，溫厚手裡，耐心細緻，從不成對她有過任何動怒的時候，雖然兩人間關系也是平淡如水，她也算是性子溫和的，不會刁蠻任性挑起事端，是以兩人相處一來，也從未有什麼矛盾。

即便她父親在朝堂上同他敵對，甚至上書參他，當庭怒斥他，他也從未遷怒于她。

她本該慶幸他是這樣恩怨分明之人，可未免覺得兩人間的相處過于寡淡了。

比如方才，即便兩人間有何肢體接觸，她也不會有任何反感不滿，他們已經心意相通，即便父親還是不同意，那也不過是時間問題，他還是恪守君子之禮，兩人相識相知相戀一來，不曾有任何逾矩之處，不曾牽手，擁抱，親吻，甚至連一絲的肌膚相親也無。

一邊慶幸他是端方君子，進退有節，舉止有禮，一邊也不免惱他未免太過有禮了。

她不禁有些懊惱，如此反倒顯得她不莊重，不知廉恥一般。

她沒說話，他也并不言語，隻看着窗外的河水潺潺流過，靜靜沉思着。

一時間船艙裡安靜極了，隻有稀稀拉拉的水聲。

終究是她先耐不住性子，冷冷道：“大人若是公務繁忙，不如先回府衙，省的遊玩途中還思索着府内事務，玩的也不盡興。”

霍起聞言點點頭：“如此也好，待我處理好府内事務，再來陪你。”

上官芙聽他如是說，更是氣急，賭氣背過身子不理他。

可惜霍起的心思全然不在此間，絲毫沒有注意到她的情緒不對，吩咐船家靠邊停靠後，便跳上了岸邊，縱身上馬而去。

上官芙反應過來時已然來不及了，她從船艙鑽出來，便之間塵土飛揚，連馬尾也沒見着，偏偏她的規訓也不允許她大庭廣衆之下，大聲吆喝，一時間有急又怒，卻隻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

打馬見過西街的饅頭鋪子，霍起勒了勒缰繩，緩緩将馬停下，看着順着蒸籠冒出的灼灼白汽，模糊了視線，饅頭的香氣肆意地湧入鼻中，氣味香甜。

不禁想起兩人第一回發生情事的那個早晨，慌亂焦急中，他在廚房袅袅的煙霧中尋到了她，聞着那香甜的氣息，看她乖乖地端坐在窗邊，啃着幾乎比她臉還大的饅頭，那般乖巧綿軟，像新鮮出籠的饅頭一般，讓他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來。

饅頭攤主雖然不認識他，但見他沉着張臉，騎在比人高的馬上，居高臨下，氣勢逼人，身後還跟着幾個不容小觑的帶刀侍衛，便知他不是一般人。

他點頭哈腰，帶着讨好的笑容道：“客官是要饅頭嗎？我們家的饅頭又大又甜又松軟，十裡八鄉出了名的好吃，官人要不要來兩個嘗嘗？”

“這饅頭，怎麼賣？”

“一文錢一個。”

這般便宜，隻需要一文錢，便能讨得她的歡喜嗎？便能尋到那一份安心？

他扔下一錠金子，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那蒸籠：“你的饅頭，我都要了。”

馬蹄聲踏在青石闆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越臨近府邸，霍起駕馬的速度越發慢了下來。

身後的賈孝和蒙良對視一眼，看着彼此和身後守衛懷中抱着的饅頭，都在彼此的眼裡看到一絲無言。

一群帶刀騎馬的年輕健壯的男子，懷裡卻都捧着一大袋的饅頭，别說有多招人眼了，偏這馬速越發的慢，周邊的人漸漸也多了起來，甚至能聽到人們對着他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的聲音。

好不容易進了府，原以為要送到清靈院送給陳姑娘，讨得她的歡心，她歡喜了，大人便就歡喜，他們也能好過一些，方才的丢人也算是值得了。

偏偏大人進府後便态度大變，讓他們随手送到廚房去。

兩人都覺得有些摸不着頭腦，但也隻能照辦。

直到看見芮紅姑娘端着兩個饅頭和白粥回了院子，他們這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芮紅将早膳放在藍翎床邊，輕聲喚着她：“姑娘，身體要緊，你方才剛空腹喝了湯藥，再不抓緊吃點東西，腹中空空，如何受的了。”

藍翎将臉埋在被褥中，悶聲悶氣地回道：“我沒胃口，你放着罷，我想再睡會。”

芮紅又勸了兩句，她隻背着身，一動不動，良久，她隻得歎息一聲，搖搖頭，離開屋子。

藍翎盯着面前的紗賬，好似陷入了魔障一般，腦子裡不停回蕩着入京以來的一切，一幕幕，一場場都折磨得她想放聲尖叫，想大哭大喊，想發洩心中的苦悶和痛楚。

她下意識摸向胸口，摸了個空，才想起來，她的同心龍鳳玉佩，霍起從未歸還給她。

他已經奪走了她的一切，現下，連父親為她和兄長打造的玉佩，父親留給她唯一的念想也不放過。

她猛地起身，不顧渾身的疼痛，顫抖着腿，下了床榻，随意披了件衣裳，就這樣朝着懷武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