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芙喝完這齋妾室茶後,便借口身體不适,先行離開了前廳。
喜宴後半場,霍起的面色突然漸漸冷了下來,賓客也都察覺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對經,稍稍作了些場面功夫,喝了幾杯後,便紛紛告辭。
霍起此時也沒心思招呼他們,任由他們告辭,不一會,偌大的喜堂,便隻餘他一人獨自飲酒。
賈孝見他埋頭痛飲,有些不解,大人這是怎麼了,大喜之日,方才還滿心歡喜,現下突然又獨自喝起了悶酒,他小心翼翼試探地詢問道:“大人,夜深了,可要去清靈院歇息?”
霍起倒酒的動作一頓,漆黑的眼眸裡晦澀難明,他聲音有些低啞,不置可否,隻是問道:“夫人呢?”
“夫人應是回院裡休息了。”賈孝恭敬回完,便見霍起突然站起身,神色沉沉地大步朝後院走去,瞧那方向,倒像是去芙蓉院的。
“來人!”他低聲輕喝一聲,立即便有仆從上前恭敬領命。
他卻并未停下腳步,腳下生風,若不是臉上微微的霞紅,還有那滿身的酒氣,那濁黑的眼眸,陰郁深沉,哪有半分酒醉之意。
“命後廚備好兩盤白灼豬肉,一盤送到芙蓉院,一盤送到清靈院。”
賈孝聞言不由得有些心驚和不解,大人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這才剛納妾,便同夫人有了嫌隙可如何是好,總不能傳出寵妾滅妻的壞名,雖然他們家大人爺不差這一個罵名就是了。
但總歸,夫人身懷六甲,這大半夜的,莫不是還要同夫人吃酒罷?
他同蒙良對視一眼,兩人均堅定地跟了上去,無論如何,今日可不能讓大人沖動行事,以免釀成大禍。
芙蓉院正屋,上官芙剛喝完安胎藥,接過冬陽遞過來的茶水漱了漱口,正準備歇下時,便聽外頭丫鬟婆子跪了一地,正向霍起問好。
她連忙又扶着冬陽的手起了身,心中很是驚喜,更多的是疑惑。
今日,她原以為,無論如何,他是要宿在清靈院的,本來她懷有身孕就不便伺候他,再加上今日是納妾宴,卻不料她回來這。
“大人。”
屋裡爐火燒的旺,再加上她懷孕體熱,上官芙隻穿了一件單薄的月白色寝衣,一手扶着後腰,一手扶着丫鬟迎了上來。
霍起見她眼眸裡驚喜的亮光,那已顯懷的孕肚,明明行動不便,也要來迎接自己,原本怒火中燒的火氣,瞬間便熄滅了,至于一片茫然。
即便真是他想的那般的,又如何呢?
他早已娶妻,上官芙對他全心全意,從無過錯,如今又懷了他的孩子,他還能如何呢?
他既不可能休了上官芙,也不可能娶陳娉娉,娶真正的藍翎。
可他,總該知道真相,總該知道那人,究竟為何不與他相認!
霍起沉默地扶着她,濃密的眼睫低垂着,遮住了那雙陰鸷可怖的眼睛,将她緩緩帶到桌前坐下,昏黃的燭火照耀下,倒像是尋常人家體貼的夫君一般,關懷照顧身懷六甲的妻子懷孕艱辛。
上官芙心理又酸又澀,她不怕他身旁有别的女子,她隻要她是他心中最重要,最偏重的那一個,便足夠了。
現下,在他納美的日子,他能有心來她院裡,寬慰她,便已足夠。
上官芙癡癡地看着他低垂思索的面龐,以為他擔心自己難過傷身,卻難以開口,不願教他為難,主動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緩緩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他今日很乖,除了早上我醒的早了些,可能是把他也鬧醒了,在我肚子裡發了通脾氣。”她語氣輕柔,燭光照在她白色的寝衣上,為她裹上了一層母性的光輝。
說到這裡,她突然輕笑了一聲:“這點倒是像你,若是被人吵醒,脾氣總是要大些。”
霍起落在她肚皮上的手微微發抖着,直到此時,他仿佛才有了些為人父的實感。
面前這個柔情似水的女子,是他的妻,肚子裡的,是他的孩子,這個孩子或許會長得像他,也會有他身上的壞脾氣。
他從小失去雙親,多年沒有父母的陪伴關懷,最是明白個中的孤寂和苦楚,又怎忍心,讓這個孩子,也落得自己一般。
他張了張嘴,正待說些什麼時,突然傳來一陣菜香。
仆人們端着各色菜肴進了屋,打頭端着的,便是那道他點的白灼豬肉。
霍起瞬間收斂了心神,眼底的脆弱一閃而過,又回到了那副冷硬的姿态。
他收回被她牽着的手,端起酒壺給自己盞了一杯。
“聽說女子懷孕常會食欲不佳,方才在前頭看你也沒吃幾口,想來沒吃飽罷?我陪你再用些宵夜。”
夾起一塊白灼豬肉,放在她跟前的碟子裡,他語氣溫柔:“這白灼豬肉很是鮮嫩,你嘗嘗看。”
一旁的朱媽媽見狀,輕笑道:“要我說小公子最是乖巧不過,向來女子懷孕胃口多少都要受些影響,偏我家夫人胃口還是和從前一般無二,當真是好福氣,夫君又是這般體貼,知道您素來愛食着葷菜,瞧瞧這滿桌菜色,竟是半點綠色也無。”
上官芙有些羞澀地夾起那塊豬肉吃下,沖一直盯着她瞧的霍起點點頭,知道他在等她的反應,她笑道:“很好吃,夫君也吃些罷。”
霍起臉上笑意不減,隻端起酒杯又一口飲進。
陪上官芙用完宵夜,霍起便起身離開了芙蓉院,大步走入漆黑的夜色中。
清靈院中,藍翎已是昏昏欲睡,但苦于一旁的芮紅一直盯着她,但凡發現她作小雞啄米狀,便會托着她的下巴,将她搖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