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該認清,塵燼宗才是邪修,靳紹離才是惡人。所謂的蒙蔽和執迷都是借口,是他錯了,更一錯再錯,直至無法彌補。
萬幸,她原本就是厭惡他的。隻要這份厭惡還在,他就能對自己稍稍寬宥……
可是……
情緒動蕩,乍然勾起心火。疼痛瞬間擴散,在百骸中橫沖直撞,其中熾熱,正是離火複燃的征兆。
視線頃刻被灼成一片模糊,他的手一松,神像倏然墜落……
……
……
寒涼自脊骨竄上,激得墨知遙打了個哆嗦。
她皺眉,揉了揉後頸,轉頭往屋舍的方向望了眼。
之前被鄭佑拽着裙裾,她少不得奉陪了半日。期間蕭冶和江叙都來問過,隻是孩子吓壞了,到底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好容易孩子哭累了,睡着時卻也沒松手。她費了番功夫才抽身,心想着看一看村中空地。不想沒走多遠,就感應到了化身。
都被斬作兩段了,還能有什麼事?
她略加思索,決計還是放一放,先找人。
待到空地,就見數名太羽宮弟子正執着金鼎四下查看,行動間引浮光一片。蕭冶就站在浮光之中,江叙陪在他身旁,正畢恭畢敬地說着什麼。
不消近前,墨知遙就聽清了他們的話:
“……村外都是山丘,羽獵營找了十幾裡地,什麼都沒有發現。按說村裡也有百餘口人,怎會沒有一點痕迹?……”
墨知遙有些無奈,心中暗道:何止十幾裡地,便是千裡之外,也是什麼都沒有。
能在一日内不留痕迹地帶走這麼多人,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
不等她深思,記憶已殷勤解謎:
“坤輿丹鼎,縮地。”
聽到這幾個詞,蕭冶和江叙皆是一驚。見是墨知遙來,蕭冶噙了笑,行禮招呼。
墨知遙卻沒搭理他,徑自踱步走到空地中央,道:“昔年皇室仁德,長天老祖便将内丹心法授予帝後二人,帝為乾天,後為坤輿。此後代代為繼,福祚永享。凡皇室血脈,登基為帝者,便承乾天丹鼎。而坤輿丹鼎,則由曆任皇後傳習,其能可開疆拓土,也可縮地移山……”
江叙聽到此處,神色大變,忙出聲打斷:“前輩休要妄言!”
墨知遙瞥他一眼:“你急什麼?”
“我……”江叙惶然望向了蕭冶。
蕭冶笑歎一聲,道:“墨姑娘,當朝皇後母儀天下,怎會以坤輿之道為難臣民呢?姑娘雖是世外之人,也不好如此非議天家啊。”
墨知遙冷笑道:“聽說當朝皇帝是個魚肉百姓的昏君,他的妻子想來也與他同心。什麼母儀天下,騙騙自己就罷了,少在我面前說笑話。”
蕭冶臉色微沉,語氣卻還謙和:“市井流言,不可盡信……”
他話未說完,墨知遙一聲輕笑,打斷他道:“你還有心思為帝後辯解?”
蕭冶咽了話,蹙起了眉頭。
“能在我必經之路上布下‘雲遮’,又能趕在我回來之前抓走村中的人,若非對我的行蹤了如指掌,如何能成事?”墨知遙道,“而這一路,唯有羽獵營時時傳信聯絡……”
“墨前輩是懷疑我們?”江叙禁不住開了口。
“懷疑你們又如何?” 墨知遙的眼神甚是不屑,語調更凜冽了幾分,“我便咬定你們是鷹犬,帝後是元兇,你們又能如何?”
随她說話,黑氣從她身上流瀉而下,鋪開一地陰森。
蕭冶見狀,忙将江叙推遠,自己擎了金鼎,肅然與墨知遙對峙:“我等絕無與姑娘為敵之心,姑娘何苦如此相逼?”
墨知遙笑出了聲:“毀我化身,還敢說沒有與我為敵?”
言語間,層層威壓釋出。蕭冶隻覺身上如有千鈞之重,幾乎迫得他跪下。強弱懸殊,他早有預料,縱有金鼎在手,到底不敢輕易發動:“墨姑娘……其中有些誤會……”
墨知遙走近了他。蘊藏着數百具骨骸的嬌小身軀,每一步都踏出了駭人的威勢:“好啊,我便給你機會解釋……”她站定腳步,話音也略略一頓,“……聽聽你如何自證清白!”
“我……”
蕭冶剛要開口,忽覺腳下一沉。乍然間,塵煙四起。
江叙大驚失色,慌忙跑了過去。然而塵煙之中,早已沒了二人的身影。他愕然四顧,想起鄭佑之前的說法——
大家都被帶到了空地上……然後,就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