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叙還未拒絕,常甯就先出了聲:“這麼多你燒不完的!”
程柯當然也明白這點:“至少給你們燒出條路來!快走!”
常甯卻沒應他的話,隻是仔細地環顧四周。蠻芝怕火,卻不代表火就是解決之道。瘴氣紅絲、池沼毒蕈,這方水土俨然已與蠻芝同化,就像是活着的血肉器官,唯有斷其根源方是上策……
一線靈光乍然亮起。她想到了什麼,高聲對江叙道:“驚蟄!”
突兀的一個節氣,落在旁人耳中自是莫名其妙,但江叙卻聽懂了:金丹驚蟄,内蘊蠱虿,有齧噬萬物之能。他當即從腰間取下丹匣,在匣蓋上輕輕一抹,一枚青綠色的丹丸從匣中浮出,懸在他的掌上。他将丹丸置入金鼎,正要喝令發動,金鼎卻突然滅卻了光輝,一并連流火都消失無蹤。“絲線”趁機湧上,似要将他一口吞沒。
驚駭間,哪裡還來得及再發動火焰。江叙慌忙退避,幾乎是摔下了馬車。眼看就要砸上地面,程柯縱步而來,攔腰一托,将他扶穩。此時,“墨知遙”緩過了勁,真氣再開,濃重墨色暫将衆人護下。
江叙站穩了腳步,也顧不得向程柯道謝,隻焦急地對常甯道:“這金鼎解不了‘驚蟄’!”
的确。江叙之前的九冶金鼎毀在了墨知遙手下,如今這個是臨時取用,隻怕六解就是極限。“驚蟄”乃是高階金丹,要想發動談何容易?
“春雷驚百蟲,萬物出乎震。”常甯從懷裡取出了一枚金丹,在衆人不解的目光中将其擰開。金丹中空,竟是個殼子,“世人隻知雲外閣有金丹‘雲遮’,卻不知我們最擅長的其實是‘震’。”常甯飛快地解釋,“此物叫作‘丹衣’,是極簡的爐鼎,隻作‘震解’用。金丹置入後,抛擲便可發動。”
常甯說完,示意江叙将“驚蟄”交給她。江叙将金丹遞了過去,卻還是提醒道:“這金丹可不止是震解。”
常甯将金丹放入丹衣内,點着頭道:“雷震隻是其一。還要有陽氣升騰、雨水滋潤,方能‘驚蟄’。”她望向了程柯,“如今隻有賭一把了!且借你的離火之血,再混以曉月之露,應該能解這金丹!”
程柯聽罷,連想都不想,直接伸手将血液滴入了丹衣之中。常甯欣然一笑,又将月露倒入,随即阖上丹衣,輕搖混合。
“接下來,得在蠻芝身上開個洞才行。”常甯道。
此話一出,程柯和江叙對視了一眼。
“師尊。”程柯喚影骨道,“守好馬車,護着鄭佑。”
話音一落,他騰身淩空,持劍襲向了蠻芝。江叙不甘落後,金鼎重燃,火焰鋪開,在渾濁的紅潮中清出了通路。常甯本是不願冒險的,但此情此景,她莫名生出些熱血意氣,緊握着金丹,沿着鋪陳的火焰,沖向了那高聳的毒蕈。
攻擊迫近,蠻芝故技重施。毒瘴氤氲、“絲線”傾落,化生一片厚重濃稠,阻擋衆人。
程柯并未将這些放在眼裡,徑直持劍突進。蠻芝之前,他顯得格外渺小,連攻擊也變得有幾分可笑。
江叙自覺要護衛程柯,忙又轉換金丹。火焰之中,乍生出鋒銳劍光,沖破了毒瘴和“絲線”,盡數刺向蠻芝。但就如先前的骨箭那般,金丹劍氣在蠻芝龐大的身軀前崩碎,莫說開個洞,便連劃痕都沒能落下一道。
金丹劍氣尚且不行,遑論一人一劍?
“不行,刺不穿的!”江叙開口,如此提醒程柯。
蠻芝已近在咫尺,程柯卻是一臉無畏。他指沾鮮血抹過劍身,瞬間将鋒刃燒得通紅。
一人一劍,的确傷不了這怪物。但被離火灼透的長劍不再是尋常兵刃,而他,也并不是一個人。
荒骨!
一聲心念,百餘具赤紅的骨骸顯現。手掌交疊,紛紛握上劍柄,百人之力一瞬彙聚。
一痕火色,灼如烈陽。一擊萬鈞,勢不可擋。
随那鋪天蓋地的鮮紅被勁風沖開,蠻芝的菌杆上赫然穿出了一個窟窿。
然而,這麼一點傷害對蠻芝來說實在微不足道。無數“絲線”纏繞而起,轉眼就将窟窿遮蓋了大半。程柯有心再出一劍,卻見劍身之上已滿布裂痕,随時都會折斷。
“常甯!”程柯高喊了一聲。
常甯早已看準時機,她振臂一抛,将金丹不偏不倚地擲進了窟窿裡。
山林之間,雷聲炸響。
物之微細,皆為驚動。或行或飛,蠶蝕蠹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