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是地方重臣，秩二千石，是極大的官了。固然郡守官衙就在城中，可尋常百姓鮮有真正見過這位郡守大人金面的，如今郡守府上的人忽然來訪，真不知是福是禍。馬氏亦心下惶恐，忐忑不已，隻不過想着這位黃大人素來是個政聲極好、愛民如子的官，才勉強壓住心緒。

倒是姜涵露雖然也有些怯怯，卻并不覺得有什麼值得害怕恐懼之處，聞言看看母親，意思是請她發話。

齊娘子觀此情狀，又道：“我方才同姜家嫂嫂說過了，夫人已在府上備了小宴，請姑娘這就上轎吧。”

涵露見母親微微點頭，也點頭應允道：“有勞娘子。”她最後同母親對視一眼，随婢女上了小轎。

郡守府來請人，派頭必定是大的。聽說郡守夫人來請姜家姑娘，勝芳巷從巷頭到巷尾，無一處不站滿了出來看熱鬧的人，一見姜涵露被扶上小轎，幾個婢女随着浩浩蕩蕩去了，都咂舌贊歎不已。有那十分相熟的嬸嬸嫂嫂們都過來拉住馬氏，說涵露必定得了好前程，誇她女兒養得好。

唯馬氏一個人不樂。平素十分熱鬧愛說笑的一個人，這時隻對街坊們胡亂敷衍罷了，望着巷口，恨不能随着一起去看個究竟。

郡守府在城中央，府前一條好平整寬闊青磚大道，姜涵露一路坐得平穩，幾乎沒覺得有什麼颠簸就被擡進了郡守府大門。

進府後又不知轉過幾道，轎夫才停住腳，有小丫頭上來将姜涵露從轎子上攙下來。涵露十分不習慣被人這樣伺候，一時覺得從頭到腳哪兒哪兒都不合适，但也說不了什麼，隻得跟着人往内宅走，在一間房門口停下等待。

進去通傳的婢女很快出來，對姜涵露道：“夫人有請。”

這間房是卧房布置，一應擺設古樸雅緻，倒不算華貴奢靡。當中坐了一個貴婦，正是吳郡太守黃大人的正房夫人。郡守夫人看上去四十出頭，面相很慈霭，隻是顯出幾分疲憊，倚着一個織金錦的半舊靠枕，見她來了，也無虛言，開口便問：“你是城南勝芳巷的姜家姑娘？”

涵露規規矩矩行了一禮：“小女姜涵露見過夫人。”

郡守夫人擺擺手示意她起來，又問：“你平日替人寫字畫畫過活麼？”

涵露謹慎道：“是。”

“誰教你的？”

“先父開蒙。”

“你父親姜谷，生前也算個有名的儒士了，大人也贊過的，家裡又并非揭不開鍋，怎麼勞動你一個閨閣女兒家出來做營生？”

“家中薄産，坐吃山空，小女替母親補貼家用，能多一些是一些。”

幾番問答下來，郡守夫人倒滿意了，颔首道：“好。”

姜涵露卻不安起來，不知她這樣細究深挖究竟是為了什麼。她這樣想，也這樣問了：“不知夫人召喚，所為何事？”

郡守夫人笑歎一聲：“還能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兒女的事情。”

姜涵露一時反應不過來，又聽她繼續說：“我膝下養了兩個孽障，一個你見過的，就是昨日去請你畫像的那個小畜生。他從小叫我縱得要上天，隻怕多有冒犯，我已教訓過他了。”

涵露不想是為了昨日之事，一時不知作何反應。堂堂一位郡守夫人，話裡話外如此自謙自抑，倒叫她不好再說什麼。

郡守夫人也沒給她思索回答的空當兒：“不過今日請姑娘來，除了為犬子賠禮外，還另有一樁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