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趙如無比堅決,就那樣在大門前跪在宮道上,直直地磕了一個頭:“隻求皇後娘娘聽臣妾一言。”
姜涵露覺得不成體統,隻好叫她暫且一起進去。
進了内室,姜涵露看着趙如的神情,揮手屏退了侍女:“你想說什麼,說吧。”
趙如面色平靜中帶着凄楚,帕子緊緊地攥在心口處,看起來十分真誠——但姜涵露現在對她所有的言行都保持警覺。
“娘娘,臣妾指天為誓,壽宴上玉碎之事絕非臣妾唆使大殿下所為,若有虛言,隻管叫臣妾九族盡滅、永堕地獄。”
她毫無鋪墊,開口就是這麼重的誓,姜涵露還是吓了一跳:“容華不必如此,本宮知道了。”
“娘娘真的信麼?”趙如繼續道,“臣妾知道娘娘心中也委屈,所以必要向娘娘分說明白。這事對臣妾百害而無一利,若是大殿下有個好歹,臣妾就是殺頭的大罪,臣妾縱使沒有良心,也不能沒有腦子。”
“本宮信了。”姜涵露被她逼得絮煩。
“娘娘信了,臣妾接下來的話才能說。”趙如低聲道。
“你要說什麼?”姜涵露不懂,什麼話是要先拿九族起一遍誓再說的。
趙如擡起頭來看着她:“臣妾知道娘娘心中疑雲,此來是專為娘娘解疑釋惑的——關于壽宴上這件事究竟幹系幾何,長公主又為何惱怒至此,連姜夫人都受了牽連。”
“你這是什麼意思?”
“娘娘知道,陛下為何一直如此信重文安長公主嗎?”
“血濃于水,撫育恩深,難道還不足夠?”
“最是無情帝王家。夫妻父子尚有反目成仇、舉刀相向的,何況姐弟?陛下之所以能和長公主姐弟情笃,是因為長公主占一個‘獨’字,沒有要去争去留的東西——沒有夫家,沒有子女,深居江南十幾年,從來門無私谒。就連她那位相好——”
“你是說昌平侯?”
“娘娘知道昌平侯,那娘娘知道昌平侯幾十年前不過是宮中的一個小内監嗎?”
“内監?!”
“長公主對一個閹宦這般情深意重,也算世間罕見了。當初折了多少人,放了多少權,才換得他二人平安緻仕,放馬南山……”
姜涵露聽得幾乎汗毛奓起,她不願去揣想文安這樣做的緣由,但她既然如此,就是打定了主意終身不生兒育女的——難怪當時她、栾珏乃至殿中衆人的臉色都那樣奇怪。
趙如柔細的聲音還在繼續響着:“陛下之所以不忌憚,不過是因為長公主同昌平侯兩個再怎樣榮華滔天,到底沒有子嗣,沒有家族,身後無人。一旦二人故去,人死身滅,權勢富貴化為煙雲,還有什麼可說?所以那件翡翠白菜一出,意關子嗣,長公主才會驚怒,陛下才會默然,不過是因為它踩中了長公主的痛腳,又點中了陛下的心思。”
姜涵露定了定神:“你就是來同本宮說這些的?”
趙如坦蕩地迎上她的目光:“因為臣妾知道,娘娘家鄉遠在江南,入宮前又在長公主身邊,沒有人同娘娘說這些。臣妾今日所言,句句都是實情,娘娘盡可自己再去探問。”
“你為什麼說這些?”
“臣妾一早就說過,娘娘也看得出——臣妾不得陛下喜愛。臣妾原本隻求在娘娘蔭庇下長長久久地過日子,又不知是哪裡做得不合适,讓娘娘怪罪。臣妾今日議論陛下與殿下,已是昧死多嘴,隻為向娘娘剖白忠心,願為娘娘驅使,凡事無有不從,無有不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趙如一番話将姜涵露說得沉默不語。她的邏輯明确而統一,無可指摘。而那引起自己種種不适之處,又都可歸到她說話誇張的毛病上去。
“娘娘安心,大殿下已經休養得大好了,明日臣妾回禀過陛下,就把大殿下送來娘娘處撫養。”趙如作了最重要的表态。
“由陛下定奪吧。”姜涵露終于開口,她的戒心放下大半。
趙如看出了她态度的緩和與搖擺,感激道:“是。娘娘……娘娘若願意再聽臣妾一句——願不入第三人耳——長公主并非良善之輩,娘娘要多加小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