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缺根筋的才做這個二呢!孟子光悲傷又憤怒地腹诽,卻并不跟她掰扯這些事情,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想試探她:“娘娘在陛下身邊多年,若因什麼事情不足為外人道,深恨陛下,倒也罷了;隻是皇後娘娘入宮不久,能有什麼深仇大恨,娘娘何必非要置她于死地?”
“皇後娘娘……她也配做皇後!”趙如面露鄙夷,頓了頓,好像把後面的話硬咽了下去,片刻才繼續道,“皇後現在還好擺弄,以後可未必。這以後陛下若真有個萬一……她是皇後,手裡又捏着皇長子,名正言順,禮法上較起勁來,連長公主也要退避三舍。除小疾而免大患。我這是為相爺和長公主思慮。”
陛下有個萬一……孟子光快昏過去了,他想,恐怕連那位南越王都沒有這位容華娘娘想得遠——她還想做什麼?
退一萬步講,就算栾珏有個萬一,長公主暫且不提,他甯願去和小皇後周旋,也不想面對趙如。
趙如笑盈盈地看着他:“相爺也不必想着告發我或是弄死我,上一次和這一次,可是都見了血——闆上釘釘的,弑君之罪啊。咱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好好活着,相爺才平安。我若死了,還不知皇上會從我宮裡搜出來什麼呢。”
她明晃晃地威脅完了他,轉身就走。孟子光在原地站了半天沒緩過來,許久才罵道:“瘋婦!”
禦駕在第二日清晨起駕回宮。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出發時栾珏跨馬在前,看上去并無異樣——就像昨夜皇後曉谕,僅僅是受驚而已。
隻有姜涵露在皇家馬車中如坐針氈。
中途紮營修整時,栾珏彎腰進了馬車,進來前還步态平穩,進來後卻幾乎沒能站住,跌坐在姜涵露身邊。
“陛下!”姜涵露連忙扶住他,他靠在她肩上,她才看清他的嘴唇已經毫無血色。
她将他的外衣解開,露出胸前滲血的繃帶。
栾珏硬撐着要完成這場秋狝,絕不示弱,絕不允許任何事任何人,包括他自己,滅了大軍出征前的威風士氣。也絕不能在這個關頭讓外界知道皇帝受傷,防範有人心懷不軌,借機生事。
姜涵露眼中心中俱發酸,一邊細緻地為他重新敷藥包紮,一邊輕聲絮叨着:“昨夜老虎被陛下刺死,我命人一起裝運回來了;籠子也叫人看過,是鎖扣脫滑才緻虎逃出,不知是看守的人最初不用心還是有人故意為之,都押起來待審了。營中沒有生事,澤兒睡得也好,隻趙如來過一次,我沒讓她進來,還有……”
栾珏點頭,附在她耳邊虛弱地說了句什麼,姜涵露沒聽清:“陛下,怎麼了?”
“疼,”栾珏這樣說着,眉眼卻彎起來,“露卿,輕一點,好疼。”
很正經的話,叫他說得一點都不正經。姜涵露面色一窘,還是将手上動作放得更柔,将繃帶慢慢掖進裡衣中,再一層層整好帝王袍服,輕輕地抱住了他:“好些了嗎?”
她的心情很複雜。可昨夜血盆虎口下,栾珏下意識地擋在她身前——他若因為愛她,她當報之以愛;他若是出于做丈夫的責任,她當盡一個做妻子的責任。說到底,他是為她受的傷,她不是鐵石心腸。
後半程栾珏在馬車中休息,隻在入宮時出來受了一次群臣拜送——這暫且足夠壓制事态了。
但畢竟血流太多,回到未央宮後他就躺下又昏睡過去,發熱發得渾身滾燙。太醫們跪了一地,太醫令嗫嚅着說,那傷人虎爪肮髒帶血污,陛下又傷口太深、思慮過重,帶累得創面發起瘡瘍,才會高熱不退,必須安心靜養。
姜涵露守在未央宮,吩咐安排宮人調度,事無巨細。晚間栾珏醒來一次,強撐着在杜果兒耳邊吩咐了一句,杜果兒出門去,不多時就和兩個青年一起回到栾珏床前跪下聽令。
那兩個青年,一個姜涵露認識,是内宮十二衛的首領,唐隊首;另一個她從未見過,身穿的也不是内監或侍衛的服飾。
栾珏輕輕拍拍姜涵露的手:“皇後,這是鐘葉,那次在勝芳巷,窗下,就是他……”
姜涵露明白了。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栾珏身邊暗衛的真容。
栾珏咳喘了兩聲,對下跪三人道:“這幾日你們在宮中,一切聽皇後調度,要盡心聽命辦事。”
三人齊聲應是,對姜涵露再行大禮。
姜涵露令他們免禮平身暫退:“有勞諸位。”
相伴這些時日,她明白栾珏的強勢果決,也更能體會他此時的無力和不安。她握住栾珏的手:“陛下放心,不會有事的。”
栾珏回握住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露卿,若有事朕不能應,你可相機決斷,百無禁忌。”
他似乎意有所指,姜涵露重複一遍:“百無禁忌?”
栾珏點點頭,重新阖上眼睛。
姜涵露有些難以置信,不知她有沒有會錯意。待栾珏服藥睡下後,她到外間來回走了好幾圈,還是拿不定主意。紫蘇不忍心:“娘娘,您也歇會兒吧,快十個時辰沒睡了。”
“不,”姜涵露終于下定決心,“你去傳太史令來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