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将軍”一職空置三年後,第一次補缺。前任大将軍沈匕戰死北疆沙場,沈鑄作為他唯一的女兒,自小習武從軍。三年前父親死後,她戴孝搏殺,沖破疑陣,一夜間手刃敵軍數十人,缟素浸透紅血,自此在軍中威名大振,須眉男兒無有不服。
副将一職定的依然是顧少揚。他原本出身江南顧家的豪族大家,二十年前文安主持清查江南田地人口,顧家因侵吞國産被抄家下獄,族中子弟盡數流放。顧少揚在北疆苦寒之地長大,抓住戰事中栾珏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機遇,自願參軍,靠着一個個敵人首級,一刀一槍地拼來軍功、再立朝堂。
這二人放在朝中,既安撫了軍中的宿将耆老之心,又能激起青年武士的立功報效之志,乃是栾珏彰顯君恩、聖燭明照的活招牌。如今點他二人為将,軍中自然士氣高昂。
大軍未動,軍備、糧草先行,大司農蘇朔接了無數張手令和批文,錢越支越多,臉越看越黑。但事已至此,也隻克盡心力而已。
栾珏命太祝令問蔔佳期,祈天護佑,最終朱筆落定,将出征之日圈定在八月十六,中秋節之後。
長公主府。
“大軍不日便要出征,戰事一開,不知要死多少人才能止啊。”暖閣中,楊庭與文安長公主相對而坐。
“陛下主意已定,這也不是你我能操心的事情。”文安垂眸喝茶,不動聲色。
“沈将軍雖然素有英名,畢竟還年輕得很,又從未到過南方;還有那顧少揚,慣會在陛下面前掐尖邀功的人,上了戰場,隻怕不妥帖。”楊庭歎着氣。
“話也不是這樣講,如前朝冠軍侯,弱冠之年已經封狼居胥,立不世出之奇功。可知建功立業,并不在年歲大小,”文安先輕描淡寫,随後唇角牽起一個冷笑,“至于顧少揚,陛下器重,有什麼辦法呢?”
“殿下,咱們之間何必說些官話呢?陛下此舉,确實冒進了。”楊庭聽她也有不滿之意,試探一句,見文安不接茬,換了句話講,“殿下前幾日說,陛下竟真的在獵場受了傷,怎麼此事就這樣按了下去,沒了下文?”
楊庭當然心虛。他并不想行刺皇帝,私下命人放出猛虎,也不過是為了下一下栾珏的面子,在天意不佑上做一做文章。誰知那老虎會突然狂性大發去撲人?還撲傷了栾珏。豈不是要命!
“禽獸傷人,事出意外,有什麼辦法?難道還能寫好狀紙叫老虎畫押不成?”文安淡淡道,“你看咱們陛下的性子,那老虎已經被扒皮抽筋,若真是背後有人弄鬼,下場還能強到哪兒去?”
這話說得楊庭心中驚跳,渾身不自在起來,然而此時在文安面前,尚不能全露,隻好狀若無意道:“殿下這樣說,我倒想起一件事——聽說宮中的容華娘娘下獄遭了刑,不知所為何事,怎麼這樣突然?是否……是否與獵場之事有關?”
“她和這事能有什麼關系?”文安渾不在意,“不過是後宮女人家之間的糾葛罷了——聽說是因為心生怨念,詛咒皇後。”
楊庭感歎一句:“說起來宮中最近也不太平。我看小皇後入宮不久,動靜倒是鬧得不小。先是對您不敬,又拆了先皇後留下的宮殿,殺了宮裡唯一的妃妾,厲害得很哪。”
文安啐道:“她有幾分成色我還不曉得麼?能有什麼厲害,不過陛下逞一時之興,圖個新鮮,縱她幾分罷了。”
楊庭見她變色,連連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文安觑着他的神色,笑道:“大人不必做此情狀。皇後眼下再怎樣得意,也不過是個沒經過事的小姑娘,難道還能要我的強?”
楊庭笑而應是。
文安如何看不出他的心思:“陛下行事雖有失獨斷,可絕不是為情亂志之人。表兄,依我看來,你倒不必在宮闱女子事上多用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