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意聞言,一股冷意直直順着脊背而上。這聲音她熟悉的很,正是那日醉歌樓中欲擒她的刑部侍郎、尉遲祺。
隋意這運氣可忒好,又是說曹操曹操到。
她眸間閃爍,半晌才轉過身朝尉遲祺作了一揖:“下官見過尉遲侍郎。”
尉遲祺眯了眯眼,竟是半點眼神也不分給旁側的長念公主。就連李雲清朝他微微颔首,他也沒理,隻盯着隋意躬下的腰。
秋風刮了幾陣兒,尉遲祺才打了個哈欠,大發慈悲似的、輕飄飄“嗯”了一聲,說:“隋主簿平身罷。”
“是,”隋意今日奉召而來,半點兒不想惹了這肆意妄為的草包,隻想着息事甯人:“下官奉皇後娘娘之命前來拜谒,還望尉遲侍郎恕罪,待哪日得了閑,下官定去府上拜見。”
說罷,她轉身欲走,可尉遲祺哪裡會這般輕易地放過她。
坤甯宮三字尚且高懸頭上,尉遲祺倏地出手攔住隋意去路:“姑母身子不好、這幾日又染了風寒,一直不見好。隋主簿沾過血、殺過人,誰知道還做過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可千萬得注意些,若是沖撞了姑母,十個頭也不夠砍的!”
隋意聽他這般說,倒在心中輕出了口氣。這人既如此說,定是未曾找到她别的錯處,隻能在“沖撞”這等虛無之事上下功夫、諷刺她——
換言之,尉遲祺今日不過就是在坤甯宮門前偶然碰見了她,咽不下多日前在醉歌樓被沈淮川壓着打的那口氣,欲全撒在她身上罷了。
不過一個張揚淺薄的草包,不足為懼。
思及此,她唇邊漾起輕輕笑意,靠近尉遲祺兩步,輕聲道:“多日未見,不想尉遲侍郎一如當日。”
尉遲祺眉心輕挑:“哦?”
她星眸似劍,直直插在尉遲祺眼底:“一如當日愚蠢淺薄。侍郎大人依着這副模樣去見皇後娘娘,還不知道你我究竟誰會沖撞......”
她尚未說完,便被尉遲祺大掌扼住脖頸,霎時呼吸不暢。窒息之前,隋意依稀聽那人冷笑道:“隋主簿出言不遜、侮辱本官,罪加一等!”
本在一旁站着的李雲清三兩步進前來,怒道:“大明宮豈容你胡鬧?”
尉遲祺卻是絲毫不懼:“公主且聽好了,我今兒就是在這兒要了她的命,你也奈何不了我半分。”
說罷,尉遲祺手上力氣愈重,隋意掐着他手腕想要說些什麼,開口卻隻能嗚咽。半晌她腦中迷蒙,欲昏倒之際似乎聽聞有人怒喝了一聲:
“尉遲祺!”
頸間桎梏蓦地消失殆盡,刹那汲取到新鮮養分,呼吸之間她才發覺喉間沾上了幾分血腥氣,腿也軟得站不起身,隻能跪伏在尉遲祺腳邊,大口喘息着。
那聲音仍未停下,話中帶着濃濃地警告之意,自她頭頂傳來:“齊王回京在即,你還不知收斂?非要連累你名前所冠的姓氏才肯收手?”
尉遲祺聞言,話中竟意外地顯露出些懼怕:“大哥......我......”
“尉遲祺,你也不小了,該懂規矩了。”尉遲牧頓了頓,又道:“齊王回京之前,你便禁足府上、不得外出,可聽好了?”
“可是......”
“刑部那邊我自會禀告父親大人,你便好生閉門思過。”
隋意喘息了幾許,這才自二人紛雜對話之間尋着了幾分不尋常之處。
齊王回京?
她喉間血腥氣未消,胸腔也仍在依着求生本能呼吸。腦中雖暈眩,所思所想卻清晰異常。
齊王乃紀貴妃膝下長子,年少時也曾被議儲,隻是因郗珍珠一案被牽連,流放嶺南......
謀逆之罪加身、流放數年,如今竟也能回京了嗎?
隋意眉頭不自覺地緊蹙着,尚還在想這其中關竅,李雲清帶着焦急的聲兒便入了耳:“隋主簿......還好嗎?”
“隻是有些......”
“暈”字還未出口,一雙溫熱有力的手便扶在她的腰間。隋意霎時一愣,隻見那雙手觸碰之意不深,仿佛隻是要她借力而起。
如他所願,隋意借力起身,站直後又退了兩步,垂首朝他作揖道:“多謝尉遲學士。”
尉遲牧亦是極有分寸,将手收回背在身後:“是我該向隋主簿道歉,舍弟驕縱,頑劣慣了。他說的話......還望隋主簿切莫往心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