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肢斷臂,然後是斷壁殘垣。
每一部分的人體像是石頭一樣,随意地落在各種地方,我低下頭,手下按着一條斷腿,那斷口還連着一串骨頭和肉塊,汩汩出血,我的喉嚨緊縮,呼吸卡在肺裡,尖叫不出聲。
這裡是個地下鐵通道,我意識到這一點,死了很多人,但并不安靜,遠處有讓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
這就是……他們說的……末日前奏。
是涉谷嗎?
恐懼收緊我的心髒,我咬着牙站起來,沿着明亮的通道,向外走去……我要到開闊的地方,我不能和實力強過我的東西困在一起。
到底是誰,那個假扮爸爸的人?我唯一能猜到的就是黃鼠狼,但是他們不是隻能操縱屍體嗎?所以那是一個和我爸爸一模一樣,但是死去的人。
叔叔。
我一下子就意識到了,那個奶奶諱莫如深的叔叔,他離開家族,我出生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媽媽給我看過老照片,我指着爸爸喊爸爸,被媽媽笑話了,她說那是叔叔。
雙生子。
黃鼠狼為什麼要變成叔叔的樣子騙我?它帶我來這裡有什麼目的……絕不是為了讓我死,我死在這樣封閉的地方對他沒有什麼好處,不如說……
“佳樂。”清越的女聲在我身後響起。
第一個來找我的人,就一定是知情人。
我看到了未來,她穿着到大腿的衛衣裙,靴子是皮質的,烏發如瀑,美得不可方物。
“阿黃……”我撐出笑容。
她抽了抽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笑:“我等你很久了。”
“你不是讓我回國了嗎……為什麼還要……”
阿黃坦然地笑了:“國内才好帶你走,在這裡……就算費勁辛苦把你騙到動物園,那個影法術也還躲在你影子裡,我可沒有勇敢到撩五條悟的虎須。”
可能是我也無處可逃了,她也坦誠相待:“吓壞了吧,跟我走,叔叔會保護你的。”
我試圖找我的手機,但那還扣在假爸爸手裡,隻能挫敗地跟上他的腳步。
他的态度讓我又鼓起勇氣,試圖和他溝通:“你是我爸爸的兄弟,對吧。”
“是。”阿黃随意地一擡手,眼前的路豁然貫通,我隻能看到剛剛還在食人的咒靈最後留下的黑煙,“我還是成樹的兄弟,你的叔叔,還需要我解釋更多嗎?”
“我爸爸不可能害我,”我跟在他身後,“所以你得告訴我,你還是他們的兄弟嗎?”
阿黃忽得一笑,他歪過頭,柔順的發絲一寸寸落下,天上星河般:“所以你想聽到的,是我背叛所有人,成為了固有秩序的挑戰者?對嗎?”
我沒有說,可他的态度讓一切昭然若揭。
“人們總是想問,犧牲無辜者,維護和平,挽回世界,那這個世界真的值得驕傲嗎?于是十年前,也有人提出了同樣的問題,他眼睜睜看正義殺死純潔的少女,曾經深信不疑的正義景觀,轟然倒塌。”
“保護普通人的世界要吞噬一腔熱血的咒術師,保護咒術師的世界要殺死無知的人類,究竟誰……更值得活着呢?”
我沉默不語,警惕地看着他美麗的背影。
“佳樂,”阿黃的聲音如小提琴般清脆悅耳,“決定哪個是正确的人,就将是新的神。你可能不知道,你是仙人轉世,星辰下凡……我覺得你将超越五條悟,超越夏——哈哈,這樣的話是不是從沒人和你說過?我已經觀察你,觀察你好久好久,從你來到這裡開始,你善良,堅定,堅持正義,同情弱小,勇敢,自信,認真,努力,這樣的品行,配上獨一無二的強大,并且沒有大世家的固有立場束縛你,承認吧,你的條件比五條悟還要得天獨厚,你可以成為新的神,隻要你聽我的話。”
我咽下口水,不自覺放慢腳步,他不是個正常人,我想遠離他。
他頭都不回,反手揪住我的袖子,我想要脫下衣服,他卻狠狠一拽,我撞上未來瘦弱但高挑的身體。
“現在的孩子,是多麼的自私啊……”他緩緩回頭,和我對視,那雙沒有光的眼珠裡翻湧着濃厚的情緒,“強大,強大,無可辯駁的強大!你知道!這樣能改變世界的能力,它有多麼難得嗎!”他的聲音一點點放大,最後幾乎是嘶吼,未來冷淡的臉被他扯出誇張的褶皺。
“你!”他狠狠戳住我的胸口,細長的指甲上護理得當,能看出主人對這個身體的珍惜,“他!”他又指向遙遠的東方,眉頭緊鎖,“還有他!”他手指一倒,直直指向地下,那深處的地鐵站,“你們——全都!沉醉在自己的世界,留下我們這些弱者,困苦于不會再升起的太陽!已經不是溫溫吞吞就能拯救的了,必須采取行動,必須為了更多人接受犧牲,難道你們就看不見那些苦楚嗎?你浴血奮戰的同級,那之外死傷無數的咒術師,更遠的,即将迎來死亡命運卻一無所知的人們,這些絕望難道不夠打動你們嗎?這些苦楚難道不夠激起一點憤怒嗎?我以為你會懂啊!佳樂!為什麼你要聽從老東西的話,接受那種綏靖主義,任由火焰燃燒!任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