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再細想下去,褚呈江深呼吸一口氣,擡腳跟着煞氣的指引,七拐八拐進入一個雜物間裡,在堆積如山的草藥中間藏了一張八仙桌,布滿灰塵的它看起來并不顯眼。
但眼尖的人還是能看到,桌子朝南的寬邊抹的攢框打槽處比起别的要更亮些,特别是槽底下的一個橫杆像盤過的核桃一樣光滑。
褚呈江走過去蹲下,直覺告訴她這個東西是活動的,果不其然,她一扣那東西就啪嗒一聲掉了,露出裡面一顆拇指大小的旋鈕,她用力往裡摁。
背後的牆上就悄無聲息的顯出一個樓梯來,下去的通道很窄,一個人過去都很勉強。
随着褚呈江的深入,地下監牢裡的嘈雜和惡臭不孔不入的鑽到了她的耳朵和鼻子裡,昏暗的燈光在盡頭亮起。
她走出通道,四周全是被關在鐵欄杆裡面的毒人,個個兇神惡煞,擁有鋒利的牙齒和爪子,見到活人來了更是興奮的搖晃着鐵質大門。
砰!砰砰——
動靜大了,也吸引了其他毒人的注意,隻見黑暗中亮起的眼睛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像是針眼一般充滿了嗜血的欲望。
說實話褚呈江真想把它們全宰了,思來想去還是忍住殺念,拿出從桌子上順的一些草藥擠出汁液摸到身上掩蓋活人的氣息。
漸漸的此起彼伏的嚎叫停了,眼見毒人們都安分了下來,褚呈江才靜悄悄的摸到關着楊無敵的地方。
此時的老者瘦骨嶙峋,衣服破了好幾個洞,腦門上還有幹涸的血迹,黢黑地腳邊放着一個鐵碗,裡面盛着一些水,和髒兮兮的肉塊。
褚呈江輕輕敲着鐵門,呼喚他,“醒醒,楊無敵,楊無敵你醒醒,楊無敵——”
正當她要加大音量的時候,牢房裡的老者一下清醒過來,看着出現在面前的人影,他目光陰狠無比,整個人猛地撲到鐵門上,“畜生,有本事就放我出去,關着我……你……”
楊無敵的憤怒戛然而止,看着少年人熟悉、青澀的臉龐,又是哭又是笑,雙手抽搐着往外伸,滾燙地眼淚劃過灰黑的凹陷的腮幫子。
褚呈江握住他肮髒的手,目光堅定,“我知道你受了苦,現在不是談話的好地方,别怕,我現在就救你出去,你往後退。”
“不——不可。”楊無敵一下把人給推開了,他喘着粗氣,被關了這麼多天有太多東西想告訴褚呈江,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目的,那女人要獻祭,給你下毒,我就被抓了,手裡沒東西,出去現在就是你死,我也死,要等地獄路,你救我,一起出去。”
褚呈江聽得半知半解,正要追問,留在通道處的煞氣就告訴她有人來了,她噓了聲就起身,看着四周避無可避,一腳蹬在牆上,飛身縱躍跳到頭頂的梁柱上。
腳步聲緊随其後,一抹窈窕的倩影出現在楊無敵所在的牢房前,那人先是提着燈往四處瞧,發現沒人,一向溫柔纏綿地聲音此刻聽起來是那麼恐怖。
“我知道你在這,出來吧,我不怪你。”
褚呈江斂聲閉氣縮在梁上不敢動彈,她知道這是在詐她,是試探,因為葉泠泠也不确定有沒有人在這,不然就直接動手了,但聽着那聲音褚呈江還是怵得慌。
葉泠泠蓮步輕移,提着燈火的她遊蕩在黑暗中,連影子都看不見,像極了一個女鬼,她一下又一下變換着語調,“聽話,快出來。”
“我知道你在這。”
“褚呈江,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等出去之後我就沒有這麼好說話了。”
砰砰砰——
楊無敵發出了動靜,他努力撐着身體爬到鐵門上,厲聲怒吼,“臭娘們——把你老子我放出去,有本事光明正大來一場單挑,把我關在這算什麼!”
這一聲,成功令葉泠泠調轉矛頭,她徐步走到楊無敵面前,笑得十分動人。
瘋女人。楊無敵心裡痛罵着,卻一下移開了臉,身上傷還在隐隐作痛,他擡腳踹在門上,連帶着惡臭的氣息撲面而來。
葉泠泠眉頭皺了皺,笑意卻絲毫不減,因為她心裡笃定了一件事,她眨着好看的大眼睛,表情單純又可愛,“老先生,您突然的怒火是在維護自己,還是别人呢?”
燭火燎燎,空間一下靜止了,沒有任何聲音,楊無敵顫動的瞳孔在亮光下被看的一清二楚,他腦子好像一下宕機了,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背上冷汗直冒。
說實話,眼下這個局面說什麼都是徒勞。
隻見楊無敵虎目一瞪,又撲到了鐵門上,喉嚨顧湧幾下,對準了葉泠泠的方向,口中倏地吐出一道黏膩的黃綠色濃痰!
不過力氣不夠,那粘稠的液體落到了楊無敵自己的腳上,污濁混着腥臭暴露在空氣中,雖然沒沾到葉泠泠身上,但她心裡受到的驚吓程度和惡心程度顯然超标了。
舉着燈迅速後撤,葉泠泠小臉煞白,楊無敵立即乘勝追擊,伸手抓起腳上黏膩的濃痰探出鐵門外,像調戲婦女的流氓大笑着把手上的痰液甩出去。
“你!很好。”葉泠泠哪裡知道還有這麼奇葩的惡心人的手段,一個勁的往遠處躲,氣得臉蛋通紅。
連人都不找了,腳下噔噔噔迅速地逃離了這個惡心人的地方。
上帝視角看完了全程的褚呈江對此瞠目結舌,她抹了把臉上因緊張出的汗,順着梁木滑到地面,“老山羊,你以前不會真是流氓吧,也太……”
“狗屁,我堂堂一個族長怎麼會是流氓,那是形勢所逼,說實話剛才那一下我都嫌自己惡心了。”楊無敵咧着嘴,撕了塊衣服的布料仔仔細細的擦着手。
褚呈江神色複雜,她不知道該心疼誰,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先心疼心疼自己吧。
楊無敵看着她跟個棒槌似的杵着,敲了敲盆子,“你怎麼還不走,我這可沒你的飯。”
“去你的。”褚呈江笑罵一聲,随即歎了口氣,指指不遠處的通道,“她還在門口等着我出去。”
楊無敵咳嗽兩聲,有些尴尬,“你知道,我那也是好心,小瘋子。”
褚呈江擺了擺手,表示這沒什麼,“耗着吧,她沒看見我人,不可能一直守着,”
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楊無敵突然燃起了八卦之心,“我看那女人對你有意思,之前又是救人又是療傷的,你努努力拿下她,我們就能離開這了。”
聞言,少年人憋着笑道,“她就是我女朋友,我們從小就認識,早談上了,但我現在還是很怕她。”
楊無敵似乎抓到了一絲不對勁,“奇怪。”
“怎麼了?”
“我說你們兩個很奇怪,你曾提過你是小山村出身的,九心海棠宗在沒被追殺前雖然低調但沒遷過族地,一直都呆在皇城腳下,又怎麼會和你自幼相識。”
“如果你早就認識她,那你的朋友是不是也認識她,老夫就拉下臉稱你一聲小友好了,當初閑暇聊天時,你嘴裡的女人說了一長串,卻從未有過這個名字。”
“你說怪不怪?”
褚呈江石化般愣在了原地,楊無敵一針見血條理清晰,可腦海中的記憶雖模糊又很真實,她一下亂了心神,身體仿佛被電流擊中不停顫抖。
看着她的反應,楊無敵似乎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伸手招呼着褚呈江,試圖喚醒對方的理智,“小瘋子,别傻了,你腦子不會真壞了吧。”
可褚呈江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耳畔嗡嗡作響,眼神空洞到發直,腳下虛浮,連連後退兩步撞到牆上,跌坐在地。
現實和記憶的巨大碰撞導緻她整個人的思緒都陷入了一片混亂和恐慌之中,再也無法思考和行動。
“……”
半晌,在楊無敵堅持不懈的呼喚下,褚呈江終于轉過了頭,看着他,眼裡是困惑,是憤怒,是害怕,“如果我的記憶出了問題,那你會不會是假的,這殺戮之都是假的,所有的東西都是假的。”
褚呈江顯然陷入了死循環,楊無敵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他該怎麼告訴這個孩子,他是真的,如果他是真的,就說明葉泠泠是假的,也就是她的記憶是假的,但記憶是假的,他又怎麼會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