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反手抽出腰側軟劍,向前一擋,隻聽見幾聲輕微震動,幾枚暗針撞上劍身,乒乒乓乓地落了一地。
暗處傳來輕聲嗤笑,前方瞬間閃出一名黑衣蒙面的男子,數枚暗器自袖中飛出,與雪龍纏鬥起來。
電光火石間短兵相接,兵器争鳴。軟劍掃過地上竹葉,嘩啦啦驚起一地碎青。
勁風襲來,一旁的趙矜如被暗器劃破了臉,驚叫了一聲。随即身側轉出一隻裹了紗布的纖手,一把護到了身後。
雪龍趁着空隙側過臉,在趙矜如耳邊說:“阿姐,走!”
橘貓從雪龍衣袋裡跳下來,朝着某個方向“喵”了一聲。
趙矜如縮在衣袖裡的手指握緊匕首又松開,她猶豫了一下,輕聲道了聲“保重”,迅速彎腰抱起貓,向着反方向離開了。
“想走?”
蒙面男子冷哼一聲,從腰側解下什麼物件,黑漆漆的金屬管對準了雪龍身後,竟然是一把火铳!
雪龍心下一沉。
晉蜀二國均有規矩,布衣白丁禁止私自倒賣持有火器。這深山老林的,水寇手中怎麼會有火铳?
火光乍現,銅制的子彈直追趙矜如離開的方向而去,雪龍當機立斷,軟劍出手,迅速掃向身側數根青竹。
隻聽得一聲嗡鳴,竹杆盡數斷裂砸下,子彈砸在竹竿上,瞬間爆裂開來。
硝煙散去,趙矜如已經不見了蹤影。
而四面八方腳步聲緊鑼密鼓,黑衣人的援手也在此時到了,将雪龍團團圍住。
“軟劍‘神靈雨’?”
男人忽然開口,居然是個清潤的男聲,“你是溫雙壑的女兒?”
這是雪龍母親留給她的佩劍。
雪龍不答。
方才的交手已經耗盡了她渾身的力氣,頭腦劇痛,四肢百骸的氣力仿佛也被抽幹了,神靈雨提在手上仿若千斤,隻得勉強咬緊牙關。
天色昏然,入夜以後明明濕冷,她卻感到眼前逐漸發黑,渾身上下都發起熱來。
男人古怪地笑起來:“你們晉國的國君可真有意思,把公主交給一個叛徒的女兒。”
“你認識我爹?”雪龍莫名從他話裡聽出些憤懑的意思,冷不丁擡頭。
“這不重要。”
男人說着,铳槍口指向了她,“重要的是,溫雙壑的女兒,落到我的手上,隻有死路一條。”
兩人之間隻隔着寥寥數米距離,中間竹杆盡倒,她已避無可避。
頭頂上竹葉溢滿了水露,傾倒下來打濕了她的發梢。少女形容狼狽,卻咬緊牙關,手指不自覺握緊了神靈雨的劍柄。
山中悶雷再響,春山中夜風如水,斜吹來細雨潇潇。
下一秒,铳槍子彈出膛。
幾乎是同時,雪龍轉了手腕,神靈雨嗡鳴一聲,攜了她幾乎所有的力氣,不留任何餘力向對方卷去!
然而刀劍再利,也快不及火槍。
雪龍閉上了眼。
可就在子彈旋轉着逼近雪龍的那一刻,竹林中傳來羽箭破空之聲,清嘯着削下片片竹葉,竟然就這麼将半空中的子彈自中貫穿,狠狠釘在旁側的竹竿上。
箭镞沒入竹竿三分,竹屑四濺。
蒙面男人眼中流露出難以置信,然而仔細一看那箭的樣式,臉色驟然變了。
他臉色變幻莫測,撚起手指向空中長嘯一聲,咬牙切齒道:“走!”
黑衣人得了号令,悄無聲息地四散退去。一陣草木沙沙聲後,竹林空地就隻剩下雪龍一人。
是誰救了她?
不過眼下她也無暇去想這些。雪龍額角滲出虛汗,眼前光怪陸離一片虛幻,隻能扶着身後一根竹竿,一手撐在泥水裡,慢慢滑下去。
手指卻在地上觸碰到什麼微涼而堅硬之物,側眼一瞧,原來是一隻岫玉檀木簪,上雕汀花浮玉,哪怕是沾染了泥水,也是流水白雲、淡月輪轉,美輪美奂。
玉質精美、成色也巧妙,一看便是世家的清貴女郎珍愛之物,難道是趙矜如落下的?
那待尋到阿姐,還給她好了。雪龍一面想着,一面将簪子收入袖中。
她歪坐在竹下,任由冰涼濕意沾濕自己的頭發衣衫,感受到眼前漆黑正在擴大。雪龍咬了咬牙,從袖子裡抽出一把短刀,狠狠在自己腿上一劃。
血色立刻暈開,尖銳的疼痛讓雪龍清醒片刻。她在原地坐了片刻,慢慢站起來,準備去尋趙矜如。
就在此刻,背後傳來沙沙腳步聲。
“什麼人?”
出于本能,雪龍還沒回頭,神靈雨已經出鞘,劍意向着腳步來時的方向掃去。
誰知,那個人伸出手,在半空之中直接握住了擦來的劍身。
雖說使劍的人正虛弱,但神靈雨劍身鋒利,直接去握劍身本就是一件極為冒險之事。
雪龍吃了一驚,手上力道一卸。差點兒站立不穩,往前摔去。
竹影綽綽,暗光昏芒。空氣中隐約含着草木和水汽的味道。
然後,有一雙冰涼的手從身後握住了她的腰。
那人的袖袍不經意間劃過她的雙手,雪龍感到自己左手指腹傳來輕微的刺痛,仿佛被一根小刺無意間紮了一下。
“你沒事吧?”
刺痛很快消失了,雪龍踉跄着轉過身來,自下而上對上了一雙擔憂的雙眼。
那是個蒼白如紙的美麗青年,手中提一盞籠燈,冷冷的暗光隔着霧氣籠在他身上,像是春夜裡風吹即散的影子。
他目若琉璃,見雪龍看過來,嘴角勾了個溫文和煦的笑意。
“你身上好熱,是病了還是傷着了?”
然而他沾了水的手指撫上她臉側,雪龍分明看見,他眼眸裡像有一層撲朔迷離的蜃樓海景,恰似沾了水霧的冰涼鏡面,遮住了所有濃郁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