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起,青河城的世家子弟之間,開始流行起一種名貴的石散。
據說服用之初會感到渾身發熱,随即便會有羽化登仙、飄逸出塵之感,一時間服散風尚一時,許多人家一擲千金,隻為求得少許“寒石散”的粉末。
周慎綏想起了方才國君的模樣,默然無言。
——蜀君将這寒石散所做的丹藥奉為“仙藥”。
可大司馬,自己卻是對寒石散深惡痛絕的。
二郎亦彎了彎眼角,不再說話,隻是不經意間瞟見某個方向,眼神忽然一滞。
一個身穿輕紗薄紅宮裙的女侍提着一盞紗燈,匆匆從另一條道往春秋代序的方向去。
而跟在她身後的身影有些熟悉,正是與他同行一路的公主府典君張霧峤。
兩人行色匆匆,身影很快消失在晚風中搖曳的花枝樹叢中。
二郎目光微凝,但很快收回目光,繼續往宮門的方向走去。
距離宮門還有些距離的時候,一聲高喊就從宮門口傳來:“——靈均兄!”
皇城門前停着一輛通幰車,車上罩着厚厚的綢緞紗幔,而斜靠着馬車随意站着的,是一個穿着奢華的青年。
周慎綏一看就眉心直跳,來人正是片刻前被大司馬提了官職的沈家郎君。
沈郎君大名行藏,身穿寶藍開襟長衫,腰佩金流蘇,一身的珠光寶氣,此刻正抱着胳膊吊兒郎當站着,笑意盈盈地望向宮門口。
看見了二郎,還遠遠吹了聲口哨。
二郎回過頭,朝周慎綏使了個眼色。
飛廉衛長史避之不及,遠遠朝着沈行藏擡手行禮,先行駕馬離開了。
一直到周慎綏走遠了,沈行藏才轉向二郎,笑道:“世子爺總算回來了,這些日子你不在,可寂寞死小爺了!”
說罷,又湊到二郎耳邊低聲補道:“小爺最近看上了個美人兒,正想方設法弄進府裡,靈均什麼時候來......”
他尾音微微挑,意有所指地拍了拍二郎的肩膀。
“得了吧,我還沒來得及恭喜中郎将高升呢。”
二郎臉上笑意斂了些許,從袖袍裡摸出一塊令牌,抛給沈行藏,“再說,我很快要成親了,日後怕是難以......”
沈行藏手中折扇搖得嘩啦啦作響,臉上神情微動,又在片刻之間恢複了滿臉的笑意。
“靈均這話說的,成親了又如何,你家王妃還能管得着你?”
沈行藏頓了頓,意味深長地彎起眼睫,“......再說了,咱倆兄弟一場,這中郎将是你做或是我做,又能有多大差别呢?”
道旁楊柳吹起團團飛絮,輕飄飄地落了滿城。
街道兩旁的樓閣已經點起了燈籠,月色窈窕,二郎在一瞬的安靜裡與沈行藏相視而笑。
“是啊。”
青年微笑道,“那日後,就勞煩中郎将提攜了。”
沈行藏哈哈一笑,“什麼話!小爺在窺山水定了雅間,走,小爺給世子爺接風洗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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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我們到了。”
春夜寒氣不減,煙霧潑天。雪龍從車上下來,入目便是一座巍峨的府邸。
若不是這處宅子的形制與道家截然不同,雪龍幾乎要以為這是蜀國的皇宮了。
與青河城大部分宅邸不同,這處宅子極盡紛繁,廊腰缦回,樓閣相接。
長明燈與夜明珠置于回廊每一處轉角,将整座宅子映得金玉輝煌,濃郁的花香飄散在晚風裡,帶着醉人的芬芳。
前來引路的女侍衣着華麗,瞧着像是時下最流行的蟬質紗裙。
雪龍默默跟在她身後,在經過又一重連廊時,忽然看見了宅院最後的一座臨風而立的高塔。
這是......佛塔?
雪龍若有所思。
女侍将她引到了一處屋前。雪龍擡頭望了望上方的牌匾,隐約讀出了“寶月琉璃”四個大字。
“女郎進去吧。”女侍為她掀開簾子,低聲道。
屋内沒有半點聲息,從外看去,隻能隐約地看見裡面的一室燈華。
雪龍朝她道了謝,定了定神,跨過門檻進屋去。
今夜霧峤帶着她的決定匆匆去蜀宮禀報去了,雪龍反而定下神來,在小園中抱了琵琶,随意彈了幾曲。
過了些時候,卻有一位陌生的管家來報,說是有一位貴人今夜想要見她一面。
管家語氣強硬,容不得雪龍拒絕,卻也不願說出貴人的身份,隻說到了地方她自會知曉。
撩開一重帷幔,雪龍在堂前止住腳步。
屋内燈火燦燦,明澈輝煌如白晝。主座上坐着個一身玄青的男人,手裡正随意地把玩着一串佛珠。
見她掀簾進來,男人目光狀似不經意地移到她身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
雪龍緩緩地走到堂下。
對方并未告知身份,她卻已經猜到了——
“小人溫氏,見過大司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