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了大半個時辰,到家門口時臉上都有些薄汗了,岑湘一手捂着與臉上溫度相反,凍的通紅的耳朵,上前想要敲門,這時才意識到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的臉色瞬間又凝重起來——
方才宴會散後母親憤怒的離去,顯然是看出她的所作所為并生了大氣的,一會兒該怎麼面對母親啊!
她原本已經加快步子伸手要去敲門,此刻忽然猶豫了,臉上的汗也漸漸發冷。
“現在知道害怕了?”傅廉靳看着她冷峻的慫樣,失笑,“敲門吧,總要面對的,你母親隻是氣你不同我們商量,又不考慮後果罷了。”
“她有什麼可氣的,她年輕時比你隻有過之無不及。”
聽父親這樣說,岑湘放下心來,這才将手扣上門環,隻敲了一下,門便應聲開了。
姐姐迎面過來,眉宇間還有些焦急:“怎麼才回來,我都要出去找了。”
“路上耽擱了。”岑湘道。
傅屏西看了眼父親,又看了眼自己的妹妹,将岑湘拉去一邊。
傅廉靳倒是習慣了兩個女兒之間說悄悄話,聳了聳肩,獨自回房喝茶去了。
傅屏西問岑湘:“你是不是幹了什麼壞事?”
岑湘道:“我能幹什麼壞事?”
傅屏西道:“你不幹壞事母親會獨自氣乎乎地回來?難不成還是父親幹了壞事?”
“說不定就是父親幹的呢?”岑湘企圖狡辯。
姐姐半點不信并且給她指了方向,道:“快去求饒吧你。”
岑湘兩股戰戰地往院裡走,果然在院外就聽見了大剪刀咔嚓咔嚓的響聲。
母親借着廊下的燈光在院裡修剪樹枝。
“母親,雖然這裡确實久無人居,花草樹木無人打理,可您也不用急着半夜就修剪起來啊,況且這大冬天的也沒什麼好剪的。”岑湘邊說邊朝着母親靠過去。
母親沒有理她,大剪子無情地将面前一處突出的松枝給剪了下來。
“不是剛來了幾個小厮,交給他們做就好了。”岑湘再次鼓足勇氣說。
母親仿佛沒有聽見。
“母親,母親……”
不理她。
岑湘決定試試萬能的撒嬌。
“嬌嬌。”她伸手揪了揪母親的衣角,“嬌嬌,都是阿湘的錯,不生氣了好不好。”
這下母親手一抖,連沒有突出的枝杈都給剪掉了大半截。
她終于放下了剪刀,咳了一聲,轉頭問她:“誰讓你這麼叫我的?”
“上次端午,我從闌山悄悄回來,你和父親在房裡包粽子,我從外頭聽見他這麼叫你的啊,我覺得還挺可愛,就學來了。”
岑湘驚喜道:“母親,你肯理我了?”
慕嬌俠的臉上泛起一絲尴尬,轉過頭繼續剪剪剪。
雖然母親又不理她了,但岑湘了解母親,既然已經回應了一句,那後面也很難撐住繼續生她的氣了。
她趕緊解釋:“母親,這事是我一個人做的,和父親沒關系。”
“你倒挺實在,一人做事一人當。”慕嬌俠觀察着樹枝,閑閑道。
“哼,本來做的天衣無縫的,要不是被那個應無策看穿告密,我……”岑湘忍不住嘀咕。
“你在嘟囔什麼?”母親回頭瞪視她。
“沒,沒什麼。”岑湘沒想到随便念叨兩句還被母親聽到了,心虛地把話往回收。
“你可長點心吧,這事何須那小朋友告密,你才去劉大人府上一晚,第二天他便頭疼發燒,劉大人又不是傻子,他的訴狀隻怕比我們還早便到了京城。”
可惡,真不要臉,怎麼沒直接把他直接扔臭水溝裡!還給他機會去告狀!
心裡這麼想着,岑湘的臉上也不自覺顯出這樣的神态來。
慕嬌俠在橘黃的燈籠光下看到女兒尤帶着幾分不服氣的臉龐,徹底不剪樹枝了,嚴肅道:
“娘知道你心裡有氣,可你做事怎能如此不講分寸!”
“你對付劉大人,叫上吳公子幫忙了是嗎?”慕嬌俠問。
“是。”以她的本事可扛不了劉亨那酒囊飯袋的身體。
“吳家,闌山那兩位早已退隐,江湖之事也就算了,你這樣做,萬一将他們卷進朝廷紛争來,你可安心?”
岑湘一時意氣所做的事,哪裡想到這麼多,聽母親這樣問,加上父親先前所言,此刻總算生出點後怕之意來,怔了怔,也不再辯解了,隻道:“女兒知道錯了,下次不敢了。”
“好好反省,好自為之。”母親不再多言。
“是。”
“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睡吧。”
“母親也早些睡,剪的挺好的,就是有些醜,還有,仔細傷眼睛。”
“你這滑頭……”
***
此事過後,岑湘斂了性子,幹脆整日都窩在府裡。
她雖年少活潑,但也是極能靜下來的,當初在山上一待就是幾年,如今不過換成家裡,隻要自己想,能打發時間的事情還是很多的。
寫字、看書、練劍……諸如此類隻要投入精力,便覺時間飛逝。
如此在家裡過了十幾天,終于連祖母都看不下去了。
“你們要修身養性,何至于連人家的宴請都推了,年輕人整日呆在家裡,都不出去走走,一天天的,人都要發黴了。”祖母說這話時很有些氣憤,拐杖直往地上戳。
也是,近來還是有些同輩小姐們的遊玩請帖送來的,但她和姐姐不想見不該見的人,惹不必要的麻煩,一概能推就推。
姐姐好歹還會偶爾陪着傅昭出去溜達,她倒好,索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祖母屠經蘭對岑湘這種“死氣沉沉”的作風很不看好。
但她覺得在家呆着絲毫不影響自己茁壯成長,況且她年紀還小,也不急着說親,在家裡陪伴家人便很好,何需要往外跑。
屠經蘭聽了無可奈何地戳了戳她的腦袋,道:“我看你近來武功也精進許多,左右閑着無事,便将城南昌明街上的那間鋪子收拾一下,順便幫我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