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早發現傅昭的不對勁,大概是那次他下學回府,晚飯時不自覺低下頭,銀色長命鎖在他肉肉的鎖骨上晃悠,而泥土的顔色混雜其間,格外顯眼。
也或許更早,在她算賬時偶然提及那個竹蜻蜓,問傅昭怎麼沒見他再玩,他卻支支吾吾沒有作答的時候。
幾次過後,岑湘察覺異常,但她一直在等傅昭主動告訴她發生了什麼,哪知這孩子平時看着大大咧咧,嘴巴又甜,很是讨喜,到了這種時候,心思反倒格外重,一句話也不對大人說。
直到那天傍晚,岑湘去國子監接他回家,無意間看到他的同窗——霍家的小公子上轎後刻意地掀開窗簾朝他們這裡看了一眼。
她以為是自己疑心過重,所以才會對這尋常根本不會在意的一眼印象格外深刻。
可當日吃完飯完成了課業後,傅昭突然舊事重提,堅持要岑湘教他武功,還要學些快準狠的招數。
岑湘不動聲色,還是按照流程教他紮馬步,在糾正他姿勢時,見他脖子上似有紅痕。
見了這道傷痕,岑湘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又急又氣的問他那傷哪裡來的,傅昭卻告訴她是武術課時踢蹴鞠摔的。
岑湘躺在床上思索了一晚,姐姐和母親不在,祖母父親又忙。雖然嚴格來說,她自己也還是孩子的年紀,傅昭不上學的時候,就和他一塊玩泥巴,但輩分上她畢竟比傅昭大了一輪,姐姐去了江家,侄子便算是托給了自己,平常和他玩鬧歸玩鬧,學堂裡出了事,傅昭不願告訴她實情,可她怎能眼睜睜,讓他繼續這樣下去,她翻了個身,在黑暗中坐起,心裡有了計較。
第二天岑湘送傅昭到了學堂,卻沒有立刻回府,而是等傅昭進去了,這才後腳入了學堂找上國子監管理入學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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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八這天早上,孫婷怡像往常一樣坐着轎子到了國子監。
一路上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因為昨天的課她開了會兒小差,學的一知半解,課業也十分敷衍,心裡擔憂被夫子發現責罰。
到了廣業堂,見宇文嫣和她的狗腿子顧念康在門口閑聊。
顧念康道:“宇文小姐欠我的錢幾時還呐。”
“去,本小姐何時欠你錢了。”宇文嫣嬌嗔道。
“诶,堂堂刑部尚書家的大小姐,怎麼還賴賬呢,昨日你和我打的賭全忘光了?”
“是那件事,你不說本小姐還真忘了,”宇文嫣一邊說,一邊從荷包裡掏錢,“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知道霍小公子會輸?”
“哈哈哈,我的書落在了琴室,下課回去拿的時候經過擊鞠的場地,看見那個和霍家小混世魔王叫闆的小子将地上稍長些的草都打了結,武術課的時候果然就看見他倆要比賽,霍黎停球的地方原本草要高上一點,都被那小子打了草結,不摔跤就不錯了,如何進球。”
“好啊,你小子一開始就知道,合着算計姑奶奶我呢!”宇文嫣氣憤地用食指點着顧念康胸口。
“願賭服輸嘛姑奶奶。”顧念康求饒道。
“不過話說回來,霍家那小魔王手段也不光彩,犯規幾次,他們那先生隻當沒看見,他那體格,又是霍将軍的兒子,從小練武的,想要欺負那個文文弱弱的小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那孩子我看長得确實清秀,是哪家的,怎麼還敢與安遠侯的兒子對陣?”坐在前排的殷畫竹本在溫書,聽了他兩的談話從書簡裡擡起頭問道。
“聽說是禮部侍郎傅大人的孫子,也是剛來京城,還不懂事,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殷畫竹身旁的同學解釋。
“什麼虎不虎的,朝聞堂那群小崽子才幾歲,不都是牛犢子?”顧念康道。
宇文嫣聽不慣了:“霍将軍的兒子哪個不是虎?不說還與霍将軍在邊塞奮戰的長子霍擎蒼了,霍二哥哥也是能文能武,公子翩翩,霍小公子雖然蠻橫了些,他日也必定是個人物的。”
“宇文小姐這話說的,霍閑陵分明是眼高于頂,哪裡謙謙君子了?”
“你這是嫉妒。”
“不過傅廉靳的孫子又是哪位?我似乎都沒怎麼聽過傅家大哥的名頭,如何就有這麼大的孩子了?”
“不是傅家大哥的,是傅家長女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