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蟬剛過第一聲,六月初,禦招林如期展開了一年一度的品學會。
往年曾有優異突出的學子在比試中出謀劃策,為國解難,甚至當場賜官的,也有表現優異被皇子們收為幕僚的,因此除了科考,品學會也不失為一種人才的選拔,皇家對此自然很是重視,此次比試由諸位親王共同主持。
今日除了睿王去城外巡查,其餘親王皇子們皆已到了,據說鹹德帝忙完政事也會過來一觀。
岑湘打眼一瞧,加上參加比試的學子,整個馬場附近圍了近千人,她所坐的看台上更是人頭攢動,好不熱鬧。
比試場上,随着殷畫竹一阙動人的琴曲結束,淮陽王秦铎宣布了品學會的開始。
一旁的季濛道:“怎麼覺得,畫竹同學的琴沒有往年好聽了。”
鄭雪看着岑湘輕聲道:“珠玉在前罷了。”
岑湘四周人聲熱烈,一時間沒怎麼聽清二人的對話。見秦铎敲響了比試的大鼓,便搓着手期待起接下來的場上的文武鬥智了。
按例隻要是國子監與唐虞書院的弟子,年齡超過十歲的皆可參加此次品學會,但岑湘對上場比文沒有太大興趣,騎射又不算擅長,這次比試又沒有劍術一類,因此她雖拿了國子監的請學帖,擁有參賽資格,卻隻想在搭好的觀賽區看各路人才鬥法。
此次比試除了太學常規課程、還有琴棋書畫射禦等内容,考察的是學子們的綜合水平,但在比賽前期,或文或武,隻要有一項突出的,便可以進入下一個回合。
如岑湘這樣拿了請學帖還不參加比試的人不多,多半都是考核的内容無一精通之人。比賽開始後,她身旁的季濛和鄭雪也起身收拾衣冠,下到後台準備比試了。
岑湘坐在看台上聚精會神看了一會兒,發現此次比試雖不如她先前想得那樣别開生面,但也不乏一些單項水平讓人驚歎的學子,比如場上有個唐虞書院的學子,竟能不靠算盤就迅速答出百位以上的算術來。
唐虞書院和國子監的适齡學子總共不過百人,又去掉一批資質不行并未參賽的,上場人數并不多,岑湘在看台上看完鄭雪做畫,又去馬場邊為比賽射箭的季濛加油,好在前期的考核并沒有為難這些學生,殷畫竹的畫技一如既往的驚豔衆人,而季濛的箭術也超常發揮,兩人的單項水平都還不錯,進入了下一輪的選拔。
可惜他們二人也僅有一項水平突出,僅過了初始的考核項目,後頭幾輪由内監抽簽比試的規定項目裡,他們很快便敗了下來。
先是季濛捶胸頓足的回到岑湘身邊,狠狠歎氣:“唉,本來以為起碼能再熬上幾輪,誰知那老太監抽了我最讨厭的《尚書》《禮記》若是别的我大概還能拼上一拼,起碼鬥過那個連靶心也射不中的徐千行吧。”
“你射箭的樣子很帥。”岑湘隻好誇道。
“真的嗎,真的嗎?”
“嗯,百發百中。”
“嘿,”季濛的大拇指刮了下鼻子,“我那可還是百步穿楊呢。”
說話間,鄭雪也退敗下來。
她低着頭朝他們走來,有些喪氣地道:“我真沒用,隻會畫畫。”
岑湘正想安慰她兩句,這時,季濛朝台上看去,不由詫異道:“怎麼剩那麼多唐虞書院的人?”
幾人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經過幾輪選拔,如今場上隻剩了十幾人了,這其中他們熟悉的面孔卻已寥寥。
“不會吧,今年不會被唐虞書院的人給越過去吧。”
“胡說,去年我表哥還壓了他們一頭的,現在人多有什麼用,咱們隻看最後的比試便好。”
“可是,今年他們多了個新面孔,據說前幾輪的表現就很是不俗,況且往年還有霍閑陵……”坐在後頭跟着被刷下來的同學甲說。
“放屁,不可能的,唐虞書院那群屁民能有什麼本事!”同學乙說。
岑湘依舊認真看着比賽。
如果說前幾輪還是考量綜合實力的測試,那麼品學會品到這個階段,才算是真正的高手較量。
岑湘不認識唐虞書院的人,一些國子監的前輩們也不過點頭之交,場上她所熟悉的不過三人,殷畫竹,徐千行還有嚴景城。
“畫竹怎麼在和範文先比?”同學甲又說。
“範文先?”這個名字似乎在嚴景城的生日會上聽到過,岑湘忍不住有些好奇。
“啊,那個人……”季濛道,“去年就是這個範文先和嚴師兄角逐,最後嚴師兄以一篇《鹹德感賦》大敗了他,真是痛快啊,這個範文先傲得跟什麼似的,說是看不起我們這些世家子弟,據說私下裡還罵我們酒囊飯袋,要不是他有唐虞書院學子的身份,怕揍他被官府追查,我早就找人給他套上麻袋了。”
“即便他不是唐虞書院的學生,随便套人麻袋也是不……”岑湘正想勸誡季濛,場上傳來了一個尖刻的男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哈,什麼京城第一才女,不過如此嘛,這棋我就是讓你十子,你今日也是赢不了的。你們女子,便是讀了書,也是浪費,國子監究竟為何要放你們女人進?”
那人看上去和殷畫竹一般的年紀,衣着長相還算儒雅,但一張厚厚的幾乎發紫的嘴上卻不斷吐着使人厭煩的話語:“你開場的琴彈得不是還不錯嘛,怎地不繼續彈了?起碼讓大家比試的心情也放松些啊。”
此次品學會,殷畫竹除了開場照例彈奏了一曲,此後不知怎的,一改往常的習慣,再沒有在比試中選擇她更擅長的琴藝一項。彈琴本就是殷畫竹最近無法釋懷的事情,範文先在棋術大敗殷畫竹後這樣含着調笑和嘲諷說話,無疑就是失火踢倒油罐子。
……長這麼大沒被人揍過也是稀奇。
“你的麻袋在哪兒買的?”岑湘問季濛。
“你……”殷畫竹紅着眼低下頭去,雪白的頸上很快也覆上了一層紅色,大概是被氣的。
“畫竹……”一旁正在和人比試算學最後一題的嚴景城不由分心。
“喲,”範文先見嚴景城分心,再度上前挑釁,“這不是嚴公子嘛,許久不見,别來無恙啊。”
“手下敗将,怎敢在諸位王孫貴族面前狺狺而吠。”
原來嚴景城不是啞巴,不過看對象是誰罷了。
“哈,犬兒吠誰?”範文先反唇道。
“肅靜!”
嚴景城的“你——”字仿佛就要出口,便被一旁維護秩序的太監攔住了。
他也很快意識到不對,最終還是理智的坐了回去,一臉不忿地與他面前的人比完了算學的最後一題,接着對範文先冷哼道:“賜教吧。”
所謂冤家路窄,随着殷畫竹的落敗,嚴景城的勝利,接下來與他對陣的正是範文先。
到了場上隻剩數十人的時候,比賽的考核卻又不是内監抽選了,而是由比試雙方自行決定,在半柱香内兩人達成一緻便可開始比試。
範文先提出比詩詞,嚴景城同意了。
他們二人要在一盞茶的功夫各做一首詩,再由内監謄抄宣讀,最後由兩側親王們選出自己認為更好的那首。
為了彰顯公平公正,内監抄讀的那份詩詞上面,是不寫雙方姓名的,親王們便隻能憑借真實想法選擇。
嚴景城今日似是有些恍惚,提筆便碰歪了硯台,好在影響不大,很快便又繼續做起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