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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品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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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寫了兩句後似是躊躇,擡眼環顧,似是想将周圍環境融入詩中,眼神瞥到岑湘與鄭雪處,不由頓住了。

鄭雪見嚴景城目光掃來,還明顯地停頓下來,忍不住鼓勵道:“表哥加油!”

聽見這聲,嚴景城不敢再看,迅速低下頭去,顫抖的手出賣了他内心的震動。

表妹與他青梅竹馬,去年鄭雪的母親故去,鄭雪跟着生了場大病,湯藥都喂不下去,而她父親又忙着另娶,關系親近又方便照顧的人幾乎隻有他了,他無法坐視不理,為此甚至錯過了科考。

他對這個表妹原本隻是兄妹之情,但兩家的長輩,尤其是鄭雪母親還在時,便常笑說未來兩人結親之事。

他倒也未曾抗拒,雖對表妹說不上有什麼男女之情,但尋常人家一輩子,也未必就能找到真愛并厮守一生,沒有喜歡上畫竹之前,表妹是最适合他的人,雖心思細膩敏感,相貌也隻能算清秀,但他們自小一起長大,知根知底,他曾以為可能這輩子便這樣按部就班過去了,若他沒有遇見殷畫竹的話。

誰知畫竹有一天會對他示好。

嚴景城本就傾慕她的才學,而那日無意中撿到畫竹的帕子歸還,她道謝後那溫婉的回眸一笑更是時時镌刻于他的腦海,此後他二人私下談天說地,更是無比契合。

雖然他曾聽說以畫竹的身份,日後是要做睿王王妃的,可睿王已有許多側妃,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況且隻要畫竹心裡有他,今年科考他再中個進士,以他的門楣和未來,也未必不能和畫竹相守。

隻是……

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鄭雪的坐處,她依舊專注的看着他,見他回頭,又是一副鼓勵的樣子。

他想起他生辰那日,表妹哭着跑出酒樓的樣子。

自從和畫竹往來以後,他似乎總讓表妹難過,那日回去後,他回想着岑湘那番話,也覺得有些蹊跷,細看畫竹的曳影劍,依稀是表妹常作的畫風。

他隻是不敢相信,也有些不敢面對表妹,況且那天的清醒也确實有些尴尬,他後來幾次想要去道歉,卻猶豫着沒成,見表妹今日這般毫無芥蒂的為他喝彩鼓勁,心中的歉疚更是翻湧,但想到剛被嘲諷後失憶離場的畫竹,又覺得愁腸百結,對于表妹,他不過心存憐惜,可對畫竹,他才是實打實的愛慕與欣賞,隻是以他們幾個人的身份,這二人他注定要對不起一個,想到此處,頓時心煩意亂起來。

他提筆落下了一句詩詞,卻怎麼看都覺得不成,煩悶地将紙揉成團丢了,換了張宣紙低頭繼續寫起來。

如此數次,在他勉強做成兩句之時,對面的範文先卻已經落筆喊道:“大人,學生詩詞已畢。”

聽到範文先這話,嚴景城一愣,看向桌上用來計時的沙漏,裡頭流沙即将流盡,他再顧不得那麼多,慌忙提筆,胡亂填起詞來。

一盞茶的時間到。

嚴景城與範文先停筆将所做詩詞丞給内監,内監分别在比試場的牆上大字貼出并朗讀了二人的詩,隻是除了内監,無人知道這兩首詩的作者。

岑湘擡頭看左右兩首詩,左邊的七言絕句,名《難徊》上書:

晨起恐驚珠玉墜,夜深猶憶月華輝。

雙燕南飛瓊花落,細雨無聲肯寄晴。

右邊的律詩,寫道:

初夏氣清和,微風翠相知。

長步出廬舍,輕身過石塘。

天漠卷雲舒,海壁鎏日光。

琴山花似錦,曲道雨如芒。

登石應高歎,揮袖意氣揚。

遠飛孤鳥盡,來去何相望?

岑湘用頭發絲想,也能猜出那《難徊》必然是嚴景城所作,她本就覺得嚴景城配不上鄭雪的癡情,聽了這左右為難,早起怕露珠墜了晚上又追憶月光的詩詞,更是怒其朝秦暮楚反複無常。

而比試場上寫情,已然落了下乘,何況無論怎麼看,這兩首詩詞不管是立意對仗還是畫面描述,那五言律詩《流夏》都要遠勝太多。

連岑湘都能看出,在座的貴人們顯然也心中分明,内侍開始清點諸位王公們最後的選擇,沒過多久,有位公公宣讀道:“柳州範文先所做《流夏》得三十位貴人青睐,少傅之子嚴景城《難徊》,七票。”

這差距有夠懸殊的。

“哈哈哈哈,”範文先狂笑起來,“我看你方才作詩不專心,是在觑你的紅粉佳人嗎?”

“早便說了,女子就不該入學,也不知道國子監管事怎麼想的,不僅自己學不好,還影響男子做學問。我看這位……”

場内一時靜寂,範文先口中不斷吐出挑釁的話語,鄭雪揪着帕子,咬緊了唇。

季濛氣的想要跳起來:“這狗東西!”

“範公子此言差矣,”岑湘攔住季濛,站起身來,暗暗運勁,朗然道,“世宗十五年,曾贊歎女子詠絮之才,更下旨言明女子聰慧,也應如林下之風,可擔傳道受業之責,你這話豈不是在打世宗的臉?如今淮陽王及諸位公孫在此,你非但對在坐諸位公爺親眷毫無尊重,更是藐視世宗仁熙帝!”

“學生并無此意,請各位恕罪。”範文先聽到這言辭犀利的話語,終于收了輕慢,先是低頭朝着淮陽王方向作揖認錯。

秦铎撫着胡須沒有說話。

範文先轉頭沖着岑湘惡狠狠道:“你是何人,竟敢出言不遜,污蔑于我!”

“王爺明鑒,此人口口聲聲女子無德無狀,國子監上下昏聩,國子監乃天家學院,豈容他一個尚未科考的學子潑這髒水?豈不是敗壞官家名聲?”

一旁的内侍也道:“王爺,世宗确實……”

秦铎面上笑容不減,表情玩味的在岑湘與範文先之間徘徊,揮手道:“無妨。”

唐虞書院雖不如國子監富貴,但大胤向來惜才,多年下來,唐虞書院與國子監幾乎分庭抗禮,甚至有了針砭時弊之權,而若不是岑湘指出他藐視朝廷,在場的諸位貴人們,也隻覺得他是在輕蔑女人,那些坐于上首的親王們,幾乎無動于衷。

範文先道:“既如此,你們這些貴族之女同樣授課于國子監,照理先生與其餘條件比我們還要好一些,既言詠絮之才,那麼今日,在坐還有哪位女子能夠與我比上一比?”

岑湘怔了怔,她不由看向侍立在側的父親。

今日立在這兒的都是尚書,不知怎地本該來的孫如丘卻沒來,而身為侍郎的父親卻站在那裡。

可隔得太遠了,岑湘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不知道父親對于此事什麼看法,便當他默許了吧。

“我同你比。”

“什麼?”

“我同你比。”岑湘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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