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個時辰後,西邊的孰胡山寨中,岑湘悠悠轉醒。
她模糊的意識裡猜到自己被人暗算了,向來都是她套别人麻袋,今日自己被放了迷藥,這感覺着實不爽。
她緩緩掀開眼皮,發覺眼前一片暗紅色,嘴也被塞住了,外頭什麼也看不清,她低下頭來,從紅蓋頭邊緣的流蘇縫隙中,勉強窺見自己裙邊的一小片地面,不看還好,看到裙角,她才意識到,自己這是被人套了一身嫁衣。
岑湘屏息凝神許久,發覺周圍可能并無他人,這才小心的将蓋頭甩了下來,她雙手也遭繩縛,隻得用力前後晃動腦袋,等她雙目能視時,腦袋卻覺得有些發懵。
待到看清所處的環境後,她才逐漸冷靜下來。
此時天光早已大亮,這裡雖不是柴房,但也十分簡陋,房内僅一張桌椅并一套茶具,看起來是臨時布置的,房内僅她一人,但透過門框底下來回閃動陰影可知,外頭定然有人把守。
岑湘緩緩撐着身體站起,眼前首要是解了手上的捆繩,但她的佩劍大概早被搜羅了去,已然不在身邊,隻好另想辦法。
可要如何才能獲取利器且不驚動外頭那些把守之人?
苦思片刻,目光彙聚于地上的紅蓋頭和桌上的茶具。
從前簡單的事到了此刻變得格外困難起來,當她将紅蓋頭整個都包裹在茶杯上時,一張小臉也早已滲出了汗。因怕外頭的人随時會進來,隻能盡量行動迅速,岑湘将杯子倒扣在地上,接着側過身,曲起手肘,朝那茶杯撞去,杯子碎裂的聲音沉悶,外頭果然沒人察覺。
但她的手肘卻是實打實的疼,隻是來不及在意這些了,她歪着身子取了一塊瓷片在手,正準備将繩子解開,外頭卻忽然傳來了人聲。
岑湘飛快的将剩餘瓷片踢至角落,又再度蓋上了頭蓋。
那進來的人便是外頭的看守之一,眼見時辰到了,便進來送飯來了。
說是送飯,實際就是兩塊冷硬的饅頭外加一碗水,足夠雙手不便的人自行進食罷了,值得慶幸的是,對方并未發現桌上少掉的那隻茶杯,還将岑湘口中的麻布取了下來。
岑湘終于得以張口,誠惶誠恐的問道:“這是何處?小女子為何會被關在這裡?”
那送飯之人身材魁梧,透過手上繭子便可知也是個練家子,岑湘餘光略過敞開的門房,發現此處大概是個合院,除了她這間,周圍幾個屋子似乎也都有人把守。
那模樣粗糙的守衛放下碗回頭看了眼岑湘,倒是有些意外的樣子:“喲,這最後一個抓來的倒是個極品,老大可有福了。”
“老大?”
“咳咳,少廢話,”那看守正色道,“我們老大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吃完這頓老實待着。”
那人說完,便“哐當”一聲鎖了門出去了,沒給岑湘任何多餘的機會。
岑湘用瓷片割斷繩索,小心的在窗口劃開一道口子,這次的視線卻完全不同,能隐約窺見更遠處的山峰。
那看守雖然隻說了寥寥幾個字,但岑湘也從中聽出了些訊息——自己大概是被綁來填某個山大王的内宅了,難怪還弄了這樣一身行頭。
一整個下午,岑湘一直在等待機會逃跑,可即便是窗子後頭,也有許多人圍着站崗放哨,而這山上人員輪換時間又短,她身上沒有劍,這裡又人生地不熟,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一等便等到了夜裡。
她在等待的間隙裡回想起了赤安鎮上的異常。
整個鎮子裡,似乎都不見年輕的姑娘在街上行走,難道周圍的屋子裡,關着同她一樣被綁來的姑娘?
很快,她的猜測便被印證了。
她在蓋頭上戳了兩個夠她觀察周圍又不至被看出破漏的小洞,裝作并未解縛的樣子,被門外的漢子拉去了另一處廳堂,在裡面見到了另外十個身着紅色嫁衣的女子。
岑湘原本想趁亂掙脫束縛逃走的,但礙于從心劍還不知丢在何處,又見山寨人數衆多,隻好見機行事。
酉時,山匪們找了個婆子給這十一個女子簡單的補了妝面,便要将他們押去與“老大”拜堂成親。
岑湘午間在房内努力探聽得知,此處名為孰胡山,确系山匪窩點,而那老大被稱為馮胡子,在此盤踞已有一陣子了。
早便聽說蜀中山匪猖獗,可如今還未至蜀中便已如此了嗎?
岑湘來不及感歎,手上便已多了一層束縛。
外頭吹鑼打鼓稱吉時已到,便有大漢上前,将紅繡球捆到了她的手上。
那繡球不知是不是特意定制的,竟能完整将十一個新娘串在一起,看樣子他們打算就這麼讓她們去拜堂。
周圍喧嚷得很,有煙花禮炮噼裡啪啦,也有女子低低的啜泣聲透過紅蓋頭傳了過來。
然而未等岑湘才跟着衆人跨了火盆,便聽到外頭來報,說是官府的人殺上山來了。
四周立時更為騷動起來,寨中衆人議論紛紛。
“這倒黴催的慫成狗樣的官府怎麼還敢上山?”
“是啊是啊,平常哪次見了我們不是夾着蛋便跑了?假的吧。”
……
人聲最為鼎沸時,一個滿臉絡腮胡子,手持金環大刀的男人從裡頭緩步走到了堂前。
想來這位便是馮胡子了。
“慌什麼,慌什麼!”他的聲音如同洪鐘一般,頃刻鎮住了在場所有人,“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阻止老子今天娶媳婦。”
“老大說的是!老大說的是!”
于是十一個姑娘便又被人推着進了正廳,一旁知客高喊道:“一拜……”
身後馮胡子的手下開始按岑湘的腦袋。
原本還能随波逐流的岑湘卻在這一刻梗住脖頸。
别的都還行,她真的不想再這樣不明不白的嫁一次人,嫁給秦晔已經夠委屈的了,何況是這個樣貌醜陋形容粗鄙的土匪頭子?
她從前是側室,都沒正式拜過堂的,難道要在這裡彎腰?
她正糾結着,堂中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便有人喊道:“不好啦,庫房走水了,火勢好大,寨主,你快去看看吧!”
“他奶奶的!”馮胡子扯了扯衣領,放下繡球,憤聲道:“老子倒要看看,今天是誰要壞我好事!”
他說着便急匆匆走了,大概是覺得這些新娘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便隻留了零星幾個手下看着她們,剩下的人全都跟着他去了後山的庫房。
岑湘大大松了口氣,她摸出瓷片,趁人不注意将繩子再度解了,解開繩子後,那第二層繡布隻是松松一裹,更容易掙脫。
後山的庫房裡還放着糧草,負責看守新娘的幾個人也都心不在焉,根本沒想到會有人解開束縛,目光都朝外面後山處在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