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枝艱澀道:“老夫人當年不準,是因為夫人太過天真。”
“老爺也不大……額,聰慧。”
孟昭音愣怔道:“你還記得老夫人的原話嗎?”
月枝點頭,大概已全盤托出,故能毫無波瀾地複述當年所聞:“老夫人的說法是,要是成了親,便是一蠢蠢一窩。”
“大抵是拗不過老爺,後來還是允了這樁婚事。”
“老夫人曾還在衆人面前囑托,要老爺和夫人别動歪心思做壞事,說他們隻會做成招人笑的蠢事。”
孟昭音忍不住笑了:“老夫人還真坦蕩。”
她到柳府不過三日,便被柳太守借靜心的名頭送去妙仁庵了,府上事渾然不知。
“月枝,你從小跟着老夫人,能不能同我說說,她喜歡什麼?”
月枝應好,想了會兒道:“倒沒什麼分明的喜好,不過記得老夫人最厭倦看戲文。”
……
晚膳時分。
常氏送去幾件時興的衣裙:“昭音啊,這些都是好料子,很襯你的顔色呢。”
月枝上前接過,垂首退至一旁。
孟昭音眼眸微彎:“多謝舅母。”
“舅母對我的這些好,回京後也要時常挂念的。”
常氏笑得有些僵,心道你忘記我才是最最好的。
“嗳,”常氏呵笑幾聲,“先換身衣裳吧,我在這等你,待會一同去用膳。”
孟昭音颔首。
待人進屋後,常氏走遠幾步,與鄒媽媽咬耳朵:“她怎麼不對我們鬧呢?”
“難不成去尼姑庵真能靜心?”常氏疑道。
鄒氏斜掃了眼掩住的房門,卻一聲不吭。
房門吱呀,常氏回望,驚歎直言:“媽媽,她當了五年尼姑,委實是可惜了。”
月白花軟流雲般勾勒曼妙,孟昭音薄施粉黛,恰如隐于霧上的花。
常氏疊步走來,言笑晏晏:“我們昭音這身容顔,真真是一等一的好!”
孟昭音微露笑顔:“舅母謬贊。”
太守府栽種了許多花枝,一行人伴着花香移至後院。
柳太守早早侯着,見常氏便迎了上去:“夫人。”
常氏嬌喚聲夫君。
孟昭音很有眼力見地挪了幾步。
柳太守撓頭,憨問:“昭音可有哪兒不适?”
孟昭音搖頭,說自己很好。
“夫君,開膳吧。”常氏晃晃柳太守的衣袖。
“嗳,好,好——”柳太守正要傳膳,忽被人聲打斷。
“老夫人到——”
孟昭音見柳太守與常氏面容雙雙僵住。
她目光慢移,在見到一擺墨綠,便收回視線,垂首行禮道:“昭音問老夫人安。”
“擡起頭來。”岑老夫人蒼勁有力的聲音響起。
孟昭音依言擡首,目光與之相視。
岑老夫人年過五旬,保養得宜,除墨發摻了幾縷銀絲,便再無龍鐘老态。
經年風霜刻出眼角細紋,春三月的料峭悉數蘊在她的一雙眼裡。
“和你娘倒是像的。”岑老夫人說道。
鄒媽媽不動聲色地碰了下呆愣的常氏,常氏這才緩過神。
她上前扶着岑老夫人,迎人落座主位。
婢女丫鬟們一側侍茶捧巾,席上無聲。
“母親,您怎麼來了?”常氏讷讷問道。
岑老夫人讓人不再布箸,接過巾帕,吃茶清漱。
衆人随之停箸。
岑老夫人看眼常氏,納罕道:“明澤到底從哪兒識了你的?”
柳太守聽到自己的名兒,擡頭回笑道:“母親,兒是從花院見到阿嬌的。”
常氏嬌羞笑着。
岑老夫人别過眼,又看向柳太守:“以後不準讓時昀到花院去。”
柳太守夫婦終于識相地閉了嘴。
岑老夫人的目光掃視一圈,最終落在孟昭音身上。
“你吃好了?”
孟昭音眨眼,忽心領神會:“好了。”
岑老夫人起身,不再看她:“既吃好了,便扶我回去。”
……
清月浮枝,拂風微涼。
嬷嬷在前領路,待月離枝頭,才到了善儀院。
孟昭音侍奉着岑老夫人,裡屋點了安神沉香,聞者舒心。
岑老夫人倚在紫檀纏枝紋鑲珠玉的塌上,看着孟昭音沏了清茶。
“柳雲蟬不想讓你回京。”岑老夫人忽道。
孟昭音颔首低眉:“母親自有她的考量。”
“還記得你娘嗎?”岑老夫人問。
“我娘去得早,隻記得些音容。”
岑老夫人笑笑:“你娘活得不甚如意,連帶着你也過得不好。”
“柳氏世代經商,商人重利。即使過了百年光陰,也改不了後人骨子裡的劣根。”
岑老夫人看着孟昭音:“你怨我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