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風銜光,透窗棂入院。
溪霜院東廂房内散排開一行碧綠青衣。
“都叫人仔細着點。”
銀簪的聲音忽從外傳來,為首的黃繡娘探首去瞧,尚未見人,眼角已綻開谄媚笑意。
“銀簪姐姐!”
銀簪步子才踏進東廂,便耳聞一道相熟人聲。
“原是你呀,”銀簪定睛一瞧,認出那人是先前同在明繡閣認下的姐妹,“算來也有好些日子未見到你了。”
黃繡娘上前幾步,搭上銀簪小臂,很是親昵道:“姐姐如今高就,我瞧溪霜院上下都很聽服你呢!”
她話裡字字皆是對銀簪的吹捧。
銀簪卻并未因此顯露出欣悅的神色。
她好似想到什麼,容色不由微僵,自也聽不進黃繡娘所言一二。
“翠珠姐姐哪去了?”黃繡娘最後問一句。
銀簪這次聽清了,她雖不知話頭如何轉到翠珠身上,但還是答道:“你翠珠姐姐在姑娘房裡呢。”
“嗳——”黃繡娘還未親眼見過大姑娘,正想伺時竊聲談問幾句,卻看銀簪心不在焉,這才不得已按捺住心思。
她将人往裡引了引,說道:“銀簪姐姐,這些都是上京城時興的裙裾料子。”
銀簪走近,細緻挑着:“今日是姑娘的洗塵宴,她膚容皙白,又正值好年歲——”
她聲一頓,指尖輕點幾下,說道:“這些壓人的裙裳通通不要。”
餘下便剩幾件清雅秀麗的,黃繡娘看幾眼,有些猶豫道:“姐姐,這些好看是好看,但會不會太素了些?”
畢竟今晚宴上皆是貴人,若裳色素淡,豈不是輕易叫人奪去風頭?
銀簪搖頭,她是夫人的人,凡事自當以夫人與二姑娘為首。
二姑娘最喜昳麗,方才清荷還特地叫人來問過今夜大姑娘穿何裙裳。
比起大姑娘今夜能否風光,銀簪心中更在乎二姑娘的喜怒。
思及此,銀簪朝黃繡娘微微笑言:“大姑娘吃齋念佛幾年,想來也更喜歡這幾件素雅的。”
溪霜院都如此說了,黃繡娘哪還敢言?
她隻得讓人回明繡閣再挑幾件清素顔色來補上适才換下的裙裳了。
不過片刻,銀簪便帶着明繡閣的青衣侍女往裡屋走。
……
曜靈輕落女娘雲鬓,她正對鏡描妝。
翠珠生得一雙巧手,将昭音容色極盡勾勒。
原已是仙容月貌,紅妝不過添花。
“姑娘當真是美!”翠珠驚歎道。
孟昭音甫放下螺黛,銀簪便來到了。
“姑娘,今日定要挑件襯您容色的衣裳——”
翠珠目光一落到青衣手上,聲兒便止住了。
銀簪躲開翠珠視線,垂首行禮道:“這是今早明繡閣送來請姑娘挑的。”
孟昭音颔首,眼眸劃過一行素色,半晌後疑問銀簪:“這件同這件……有何不同?”
銀簪開口答道:“姑娘,這兩件雖同樣清素,不過左側是今春文人鐘愛的淺雲,右側則是金玉樓新織的凝霜。”
“府上衣裳隻有這等素色麼?”月枝不明白。
銀簪還要張嘴,翠珠暗地瞪視,先她一步應道:“姑娘,今日看似是您的洗塵宴,實則那些有名望的世家都收下了侯府的帖子。”
翠珠說得頭頭是道:“晉陽王府的那位公子也要來,若能在一衆花枝招展中見到位清素淡雅的女娘,想必定要對她念念不忘呢。”
被搶了話頭的銀簪聞言也點點頭,推波助瀾道:“我家姑娘顔色好,本就不需要俗物來襯。”
孟昭音好似被哄得暈頭轉向,也不分淺雲凝霜,隻叫翠珠與銀簪二人定奪。
幾人退出裡屋,餘下月枝端着一件清梨花白的裙裳。
孟昭音執起衣上放着的一枚皦玉環佩,對上窗外明光,手中玉色溫潤。
月枝望着那身梨白,問道:“姑娘,要不要讓明繡閣送些别的衣裳?”
孟昭音盯着那塊白玉,溫聲應道:“為何要換?”
“今日是姑娘的洗塵宴,也是姑娘五年來第一次出現在衆人面前。”月枝為她着想道。
“月枝,人靠衣裳馬靠鞍。”孟昭音眼眸微彎。
她垂眼輕笑道:“白衣好,白衣最無辜了。”
……
溪霜院中,翠珠面色凝沉,一言不發。
銀簪皺眉看她道:“翠珠,你這是怎麼了?”
“你該不會是對大姑娘動真心了吧?你可别忘了——”她左右顧盼,壓低聲音又說,“可别忘了夫人!”
翠珠聞言嗤笑:“我才不會背離主子呢!”
“是嗎?”
“我見你這幾日對姑娘倒是好殷勤。”
翠珠沒忍住白她一眼:“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發蠢?”
“方才要不是我替你圓話,姑娘哪會心甘情願選那些衣裳?”
“我蠢?那日若沒有我,你又怎會輕易當上這掌院親侍的?”
銀簪說的是初到溪霜院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