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視孟昭音,孟昭音卻毫無反應,神态自若地贊着後廚師傅手藝極佳。
一道普普通通的蒸鵝肉有何好稀奇的?!
“尼姑庵裡待久了就是沒見過世面。”清荷又好小聲地在嘴裡把這句話炒了一遍。
下一秒,她突然被人踹了一腳,險些跪地。
她猛得一扭頭,眼中生怒,又是孟昭音身邊那位沉默寡言的侍女!
“你做什麼!”
月枝垂眼歉道:“抱歉,隻是想聽聽你方才說的什麼?”
見自家姑娘主子的目光往這掃來,清荷也不敢肆意妄為,她吃下這聲啞巴虧,心中盤算着自己要如何争下一口氣!
孟昭音晚膳用得少,不過小半碗珍珠白米,她便放下筷箸,執起帕子細心拭淨每一根纖細皙白的手指:“怎麼想呢?”
“這帕子本不該讓你看,畢竟這是人家的私事,”孟昭音抿唇道,“但我初來上京,凡事不通。”
孟昭窈懂她的言下之意,她将那方滿是血紅的帕子妥善放好,眸光掃過桌上佳肴,頓時什麼胃口也沒了。
“這帕子就算呈交給大理寺也無用,沒有證據如何證明紀衡修負她?”
正是如此,孟昭音才要去浮夢樓一趟。
“還有,晚上若要出府,需得令牌。”
孟昭窈看她一眼,不客氣道:“這才是你找我的理由吧。”
“怎會呢?明明是因為窈二姑娘聰慧過人,心懷正義呀。”
孟昭窈沒計較這番話的真假,雖然已是十足十的虛僞了:“我為何要幫你?”
孟昭音似早有準備,擡眸看她:“信中嫌日子安生無趣,眼下有這樣一樁要緊事,足以叫你逃離那些繁文缛節,争得一口清氣。”
孟昭窈在意的卻不是這些,她看向孟昭音,半晌才說道:“你看了我的信?”
“五年裡共三十八封信,前三年三十六封,什麼都寫。哪家哪家的公子醜而不自知,哪家哪家的姑娘比你還跋扈……”
“到了第四年第五年,一年一封,每次下春雨的時候,”孟昭音聲音轉了個彎,“窈二姑娘都好關心我是否還尚在人間呀。”
她明明寫的是,死沒死,沒死祝早死。
孟昭窈面無表情,執箸夾了一口鵝肉,放在嘴裡慢慢嚼完。
“那你為何一封不回?”
“早同你說過了,我去青州,不是去享福的。”
孟昭音沒細說,她側首看一眼窗外的天色,直接開口問道:“你去麼?”
“算你求我。”
孟昭音颔首舒眉:“所以,浮夢樓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孟昭窈眼眉不動,四平八穩道:“聽戲唱曲的,不算花樓。”
“達官貴人自诩清高,尋歡作樂隻去浮夢樓。”
孟昭音将帕子攤開,一字一字地看:“帕子上說紀衡修與她相識日久——忘恩負義薄情郎。”
紀衡修會欠她什麼恩義?
……
月上中天,孟昭窈借着散心的由頭帶上孟昭音出了府。
一到長平街,孟昭窈和清荷留下引開随行侍衛,孟昭音和月枝二人快步穿過喧鬧人群,來到燈火葳蕤下。
上京不夜城,浮夢樓便是這座不夜城中最奢靡的一盞明明華燈。
還未進樓,靡靡之音便隐約散在風中,隐秘細緻地勾引行路過客。
然這浮夢樓的金玉門檻可不得輕易踏進,樓中向來隻迎貴客——官袍加身或家财萬貫。
除此之外,男女老少皆然不限。
雖說如此,但并無幾位高門貴女會屈尊到這樓中聽曲。
孟昭音來上京不過幾日,并無孟昭窈憂心碰着熟臉的顧忌。
她頂着一張生面孔,拾階提裙而上。
門邊有守衛攔住她:“姑娘名姓?”
“青州柳氏。”
孟昭音遞給他一張百兩的銀票和一封書信。
守衛打開書信,确認上面的朱印是柳氏家主的親印後,才退身放行。
孟昭音提步走進浮夢樓。
一霎時暗香浮動,樂聲鑽入骨髓,叫人心神舒然,恍若置身仙夢妙境。
入眼即是滿目逼人的富貴,紅玉珊瑚、漢白青玉、東海珍珠……孟昭音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時恍惚不已。
就算是足下踏着的香木,都好讓尋常百姓不吃不喝攢上幾十輩子了。
她挨着月枝,慢聲道:“月枝,若你是偷東西的小賊,眼下這般,你最想偷哪個?”
“便是哪個,都夠我享上幾輩子的清福……”
不等月枝應話,孟昭音就自顧自地答了。
她二人跟在引路侍從身後上了二樓,拂開珠簾,又進了一方廳堂,堂上牌匾潑墨寫了瑞鶴仙三個大字。
“姑娘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