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昭驚訝一瞬,又被他的話說的耳後有些燒,隻胡亂的應了聲,又同他辭别。加之身體疲憊,到底是沒多想為何是姑母姑丈帶了那麼多年。
方媽媽帶她進院,推開門,笑着對她說:“大娘子早就吩咐了人過來打掃這屋子,也遣了兩個女使過來,夜裡伺候小娘子,若是有個什麼事,隻喚一聲便是。”
聞昭颔首:“多謝媽媽。”
方媽媽又出門對侯着的女使安排了幾句,這才離開。
聞昭這一夜睡的實,一覺到天明。
那廂,裴清川回去路上,方媽媽喊他去竹湘院:“大人同大娘子說是還有事要問問小侯爺。”
裴清川原本也是如此打算的,說:“我知道了。”
到竹湘院時,魏嘉夫婦二人坐在前堂等他,裴清川進去行過禮,裴姑母起身扶起他,仔細看着他的臉,才說:“瘦了,也黑了,定然是又夜夜宿在營地裡,飯都吃不到正點上。”
裴清川柔和了眉眼,說沒有:“隻是這幾日路上奔波才黑了些,讓姑母擔心了。”
“我怎能不擔心你,你自小就主意大,話也少,我不問你,你十天半月的也同我說不上幾句話,身上添了傷,也得好了才輕描淡寫的給我說一聲。”裴姑母瞪了他一眼,“這回要不是你姑丈來接你,怕是今夜還不肯來吧。”
裴清川笑笑,沒敢回話。
魏嘉見狀,給他解圍:“湘兒,好了,快些教清川坐下,趕緊問完了事,讓他早些去休息。”
“是是是,快,清川坐下。”裴姑母也坐了回去,“清川,你姑丈說是爹爹為你和聞家小娘子定了親,還有婚書?”
“正是,我也瞧了婚書,是祖父寫的。”裴清川頓了頓,又說:“且上面還有裴家的祖徽,确實為真。”
裴湘拍了拍胸口:“那便是了,隻是爹爹從來沒有給我提起過此事,估計也就你同你兄長兩人知道。”
話音落,堂裡靜了片刻。
裴湘歎了口氣:“瞧我,又提起這事做什麼,平白添了不愉快。”
裴清川垂着眼,置在膝上的手蜷了蜷,兄長一直是他們所有人不願提起的話題,太過沉重,慘痛了。
見他情緒不好,裴湘又扯開話題:“清川,今夜喚你來,主要是想說,若是聞家小娘子有個什麼難處,你可以同你姑丈說,這臨近幾州的知州,你姑丈一直是同他們來往的。”
裴清川斂了神色,如實說:“聞昭,她爹娘已經去世了,說家裡如今隻一個不太親的撿來養在家裡的舅舅,待她不好,這才想着來京城尋我,旁的我也不知。”
裴湘震驚,輕歎道:“天菩薩,怪不得……她還那麼小,真是遭罪,往後你待她可要好些。”
裴清川點頭。
裴湘又問了他幾句京城裡的事,便放他去歇息了。
等人一走,裴湘強撐着的眼淚滑了下來,呢喃道:“你說,我好端端的在他面前提恒哥兒做什麼,倒惹的他又傷心。”
魏嘉安慰她:“清川如今已大了,恒哥兒之事也過去五年了,他也該學着放下了,總不能一輩子都在此事的陰影之下。”
裴湘靠在他懷中,輕聲說:“若是當年,我沒有同嫂嫂吵架,她遣人來我也不會拒絕,清川也不會冷臉相待他兄長?又怎會在經年之後,還是清川不願提起的事。”
魏嘉拍了拍她的後背,拿袖子去擦她的淚:“那事又不是清川一句話導緻的,都是上天注定的,不要給自己上枷鎖,别想了。”
裴湘趴在他懷中又哭了一陣子。
不止裴清川不願提起恒哥兒,她也不願,這也是她心裡始終難放下的事。
*
夜裡春風吹皺一池水,裴清川沉默的坐在欄杆旁,枯坐半宿。
翌日,聞昭很早就醒了,女使将她帶去前堂用早膳。
才出遊廊,正巧遇到裴清川從月洞門處過來,聞昭向他行了一禮:“小侯爺。”
裴清川颔首,并未多語。
兩人一起往前堂去,半晌,聞昭問他:“昨夜是沒歇好嗎,我看小侯爺眼下烏青很重。”
裴清川側首注視着小娘子,見她滿面的真誠,還有幾分擔憂,倒是驅散了幾分心底的郁氣,他點頭:“有些。”
聞昭收回視線,垂着眼繼續走,溫聲說:“應是您思慮太多的緣故,小侯爺年紀輕輕,該是無憂無慮時,還請放寬心,沒什麼是過不去的。”
打頭一回見他,聞昭便覺得小侯爺繃得緊,看他是才弱冠的樣子,與林辭安差不多的年紀,卻總是思慮很重的樣子,便忍不住勸說一兩句。
昨日來的路上,聽梅香念叨小侯爺,她才知,裴清川十四歲就去了軍營,摸爬滾打許多年,三年前河西之亂,還是他帶兵去平叛。
去歲官家登基,他又勤王有功,如今是官家的左膀右臂。這幾年,總是打打殺殺,提着劍過日子。
而經曆過幾回平叛,加之新皇繼位的新王朝,兵将皆受創,須得好生的休整幾年才是。這回祁州山匪之亂,能出的人實在少,裴清川又是臨危受命。
少年将軍,軍功赫赫,聞昭心中對他的欽佩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