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周遭隻床尾處亮着一盞燈,燭火映在他的臉上,半明半暗。
聽他這般喚自己,聞昭才涼下去的臉頓時又燒了起來,她雙手揪着帕子,不好意思擡頭直視他的雙眼,微微擡眸,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和薄唇,如實回道:“我收拾着放在箱籠裡了。”
話音落下,想了想,又道:“你是要看嗎?”
裴清川擡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拉過來在放在手心,輕聲道:“我想着,這是你我二人之間緣分的開始,是極為重要的東西。不若你交由我,我好生放起來,如何?”
婚書在誰手中,于聞昭而言,沒什麼不同。他既然開了口,她也沒理由不給。
“那回頭我找出來給你。”
裴清川點頭說好,須臾又搖頭:“不用,我這就随你去取。”
“不行。”聞昭拒絕的幹脆,有些擔憂的看着他,軟着聲音道,“你才醒來,怎麼能、怎麼能跟我出去。”
裴清川輕笑,狹長的眸子盛着燭光,漫不經心地打趣道:“那寸識去,這樣行嗎,小娘子?”
聞昭聽出他話語裡的促狹,将手從他的掌心抽了出來,又羞又惱地起身來回走了幾步。
見他的視線一直黏在自己身上,她輕呼吸平複着心跳,生硬的别開話題,說:“我光顧着和你說話了,我去找秋大人和懷夕過來看看你。還有,袁家二哥哥也是徹夜不眠照顧了你幾宿,合該謝謝他們。至于,你這次緣何會如此……”
話至此,她聲音漸低,不忍再開口。
她看得出來,他心中也是十分珍重孟序秋的,若是得知被摯友所害,隻怕是不會好受。
她忽然就憶起自己曾經的閨中好友來,那時她也是全身心的信任對方,但卻沒想到,她與自己交好,竟是因為和旁人打了賭,想看多久自己會在她身上花足十兩銀子。
得知真相那天,聞昭也是百般質問,怎麼着都不肯信。
她那時候小,左不過也就是哭了兩天,爹娘再事事順着哄着,沒多久就淡忘了。
但是到了如今的年歲,仍然時常在夢中會夢到那一幕,甚至是那時的天氣、她穿的衣裙甚至周圍有什麼人,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更何況是他,孟序秋要的可是他的命。
她看着裴清川微聚起的眉間,抿了下有些幹的唇,對上他疑惑的視線,輕聲說:“總之,不是什麼好消息。”
裴清川閑适地往後一靠,并沒有多大的情緒變化,隻斂了唇角的笑意。這幾回下來,總是跟一些人有關聯,他多少也猜到了點什麼。
但此刻,他更想拿回那封寫着聞昭和兄長名字的婚書。
他扯了扯被衾,側首看着她,笑着道:“我知道了,橫豎我還活着不是?這事回頭再處理。”
話音方落,聞昭就一臉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知道她是對自己的話語不滿。他眉梢微動,又找補道:“既知是誰要害我,這于我們自然是好事,對他們來說,才應該是壞消息。”
見他這般不在意,聞昭更幽怨了,她眼窩子淺,說着說着眼底就又有了淚花兒,控訴道:“你總是這麼不将自己的事放在心上,之前生病了不要郎中看,如今又這樣。”
“我沒有。”
見她生氣了,裴清川幹巴巴地回了一句,聲音也低,沒什麼底氣。
聞昭閉了閉眼,壓下喉嚨裡的不适,轉身往外走:“我去叫他們。”
“等等。”裴清川急忙叫停她,一急之下,扯到了左臂傷口,疼的他瞬間背後生了汗。
“沒事吧。”他動靜頗大,吓得聞昭又跑了過去,伸着手想碰他又怕碰到不該碰的,無措極了。
裴清川扯着唇,安慰她:“我沒事。”頓了頓,又提要求,“昭昭,你出去将寸識叫進來,讓他跟你去拿婚書。”
聞昭哪還有反駁他的心思,忙不疊應下:“你别亂動了,我去叫他就是了。”
……
寸識一臉興奮地進來,又非常郁悶的跟着聞昭往清甯居走。
郎君這什麼鬼要求。
要他拿回婚書,更重要的是不能讓聞姑娘拆開看。
問題是,他也進不去聞姑娘屋子,又如何知她究竟看不看。
寸識絞盡腦汁想了一路,待聞昭進屋前,他躬身行禮,嚴肅道:“姑娘,我家郎君纏綿病榻數日,此時袁二公子恐是已經将事情原委悉數告知他,隻怕郎君傷心難過之下,病情又要嚴重,萬望姑娘不要耽擱,早些過去……”
他心裡悄悄對裴清川道歉,咬着牙繼續扯謊:“還得姑娘您早些過去安慰郎君幾句。”
聞昭如今是怕極了他再生病,絲毫沒懷疑寸識話,連連應下。
找出婚書之後便匆匆回了待月軒。
一路步履匆匆,到了待月軒,卻見門敞着,不像是有人來過的樣子。
寸識面不改色的道:“可能秋大人在忙,袁大人還沒吃好。”
聞昭若有所思。
這時,屋裡忽然傳出一道聲音:“昭昭?”
許是太久沒說說話,這一聲音量又高,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聞昭神色一凜,提着裙擺跑了過去。
裴清川身子斜在榻邊,發絲微亂,咳得太久,雙頰有些泛紅,不知他是怎麼扯到了傷口,這時雪白的中衣上赫然沾了血,極為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