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人進來了,他笑着問:“回來了。”
他這幾日憔悴了許多,笑起來眉目間總有幾分疲憊。
聞昭讓寸識快些去喊秋大人和懷夕,在八仙桌前倒了杯茶,端到他跟前。本欲遞給他的,又見他實在憔悴,索性擡起手,将茶遞到他唇邊。
裴清川愣了愣,望着小娘子白皙的手指,半晌沒動作。
“不想喝嗎?那不喝這個了。”
她才要撤開手,腕子上一熱,是裴清川攔住了她。
他看向茶水,輕聲說:“想喝。”
就着她的手吃了茶,裴清川仰頭:“婚書——”
“拿來了。”
聞昭從八仙桌取過來,遞給他。
這時,屋外幾道腳步聲漸近,聞昭循着聲音出去了。
裴清川手裡捏着薄薄的信封,臉上沒什麼表情。他垂眸看着上面祖父的字迹,手下力氣加大,信封邊緣起了褶皺,随後他若無其事的将東西塞到了枕頭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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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聲進來摸了摸脈,替他換了藥重新包紮好,順便道明毒物的危害以及他是何處發現的,就去調整藥方了。
幾乎是前腳他離開,後腳袁嘉善就進來了,他随意的坐在椅子上撚了棵果子吃,簡單給他說了來龍去脈。
“這事你如何看待?”
他也是一直等着他醒了再做決定,如今外頭也隻知他是生了病在家修養,并不知他是中毒,更不會知道他已經醒了。
裴清川臉上表情淡淡的,說:“他想殺我,我總得知道緣由。”
袁嘉善擦擦唇角,提議道:“那明日就放消息出去,說你已經大好了。”
回京不足兩月,已有數次刺殺,這回借着孟老将軍吐血哄騙他過去,可見他也是等不及了,早一日放出魚餌,魚兒就早一日能上鈎。
裴清川颔首說是,又想起一些事,叫了寸識進來,問起被關押在府中和他故意放跑的兩人可有何端倪。
“離開的那人住在京郊,跟了幾日倒是沒什麼異常。至于府裡那個,名喚王五,年歲二十有三,是京城人氏,住在西城的安穗巷,前幾年考中秀才。家裡有一瘸腿老母,上頭有個長他兩歲的兄長叫王二,這王二近些年一直在碼頭搬扛做工,王家都是靠他兄長養活着的。王五起先嘴還挺硬,後來許是知道是逃不出去了,提了一嘴他老母,他就痛哭流涕的什麼都招了。”
說是那人許諾他,隻要他能傷得了裴清川,在他面前一直提起死去的裴家大郎和他兄長,事成之後,會舉薦他去大儒世家家裡頭做個門生。
寸識又道:“來找他的也是個仆從打扮的中年男子,隻是他并沒看清那人的容貌。”
聽到此處,袁嘉善翹着腳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感歎一句:“人人都說孟序秋這個養子不如他老子,唯唯諾諾,胸無大志,比不得孟老将軍半分,是個蠢貨。”他扯着唇一笑,諷刺道,“如今看來,蠢人确實有,倒不是他孟序秋,而是背地裡嘲笑他的人,有趣啊。”
他說着又想起什麼,看向裴清川:“我記得你說他之前漏夜特意來告訴你,想要你命的是鎮國公等人。”他又拿了個果子過來,說,“如此看來,他倒是個能看明白形式,會盤算的人。”
裴清川沉默了好一會兒。
他年輕時也曾對孟序秋推心置腹過,此前也不是沒有懷疑過他,隻是念着那點舊情,次次找理由将他排除。
換來的卻是他拿着兄長之死來借機害自己,他當真是了解自己。
他望着小幾明滅的燭火,閉了閉眼。
“這就将府裡的人都撤了,消息也放出去罷。”
……
翌日下了早朝,袁嘉善和同僚正說着話,遙遙聽到後面有人喊他。
同僚看了眼,行禮告辭:“是小孟大人,袁大人留步,下官先回了。”
袁嘉善回禮:“大人慢走。”
他将笏闆别在腰間,唇角微扯,回首看向來人。
孟序秋行了一禮,同他寒暄幾句,說了幾句早朝之事,袁嘉善不甚在意地一一應着。出了宮門後,眼瞧着各家的馬車出現在眼前。
他将話鋒一轉,一臉關切的問:“前兩日家父病重,向官家告了假沒能上朝。一直忙着家中事,也不知小侯爺竟是生了病,嚴重到上不了朝。袁大人可知,小侯爺這是怎麼了?可有請郎中去瞧過?”
袁嘉善看着他一臉的擔憂,心中鄙夷,卻沒有拆穿他,微笑着說:“勞你憂心了,不是什麼大病。不過是前些日子我家新來了個廚娘,做的一手好菜。清川貪嘴多吃了幾口,肚子有些不舒服,估摸着明日就能出門了。”
孟序秋這才放心:“如此,人吃五谷雜糧,難免會鬧肚子,沒事便好。”
還有幾步就到馬車旁,袁嘉善漫不經心地問他:“我正巧要去侯府,小孟大人若是關心清川,不若與我一起?”
孟序秋面上一喜,正要開口。這時,孟府的小厮跑了過來,“郎君,該回府了。”
他臉色微變,看了眼小厮,斂眉對袁嘉善抱拳:“家父還離不開人,就不陪袁大人一起了,改日再去侯府。”
說完,他轉身告辭。
袁嘉善笑着目送他離去,半晌才收回目光,他揣着袖子折身往馬車旁走。
“好戲要登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