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厚重的烏雲從京郊外遠山到了皇城之上,頃刻間,一陣急雨忽至。琉璃瓦的牆檐上,頓時雨水成簾,暴雨如注,路人皆行色匆匆的跑去避雨。
孟府之外,小厮撐着傘跑到馬車旁,迅速的放好腳凳,恭聲:“郎君,可以下來了。”
馬車裡的人睜開眼,揉了揉眉心,打起精神掀開車簾下了馬車。
他生的高,小厮得伸直了胳膊才勉強能為他撐好傘,斜風吹得雨水拍在他們身上,孟序秋綠色襕袍上逐漸被雨水泅濕,疾風吹緊衣袍貼在身上,青年人的身姿愈發的清瘦。
風雨交加,青年眉眼也沾了些雨水,是滲入骨髓的冰涼,他伸手拂開,似乎才回神。
須臾,他從小厮手中接過傘,為二人撐着。
進府後,才過垂花門。
孟盛清身邊的仆從過來行禮,似乎是等他已久:“郎君,老将軍在等你。”
孟序秋微點頭,跟着他往清輝堂走。
過了角門,他側首看了眼廊外淅淅瀝瀝的雨水,許久才收回視線,慢慢整理着自己的儀容。
到屋外,仆從推開門,聲音冷冰冰地:“郎君,請。”
孟序秋腳才踩上清輝堂的地,身後的門便關上了。下一瞬,面前忽地有一陣風襲來,緊接着一個盛滿熱水的茶盞砸在他的肩頭,滾水順着衣袍流下來,仍舊冒着熱氣,他卻連眉都沒皺一下。
“跪下!”
一道雄厚的聲音自椅子上傳來。
孟序秋順從地掀袍而跪,垂着眼:“父親。”
堂中眉目陰沉,右側臉上有塊刀疤,身長八尺的中年男人扶着椅子站起來,手裡拄着拐慢慢站到他面前。
“那小子不是死了嗎,為什麼沒死!嗯?”孟盛清面部逐漸猙獰,他舉起拐狠狠砸在他後背,“你是不是以為我也快死了,所以不将我的話當一回事?”
孟序秋身子輕晃,喉間湧出腥味:“兒子不敢。”
話音落,又是一記耳光甩在他的臉上,孟序秋臉上很快就浮現出巴掌印,唇角也出了血。
孟序秋身子一歪,随後撐着地慢慢跪直。
孟盛清劇烈的咳嗽幾聲,仆從過來扶着他坐下:“将軍。”
“我告訴你,小子,若非當年老夫将你從屍山救回來,你早八百年被野狗吃了。哪來今日得上廟堂?你的這條賤命是老夫給的,那你就給我安分守己,好好替我辦事。”
他說着,咳了幾聲,坐回椅子上,繼續叱道:“你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但我告訴你,隻要我還能活一日,裴清川的命我必須要!你拿他當好友,當知己,殊不知他裴家滿門皆是些不忠不義之輩,說不準在背地裡又是如何嘲笑你身份低賤!給我擺清楚自己的位置。”
孟序秋面上沒什麼表情:“兒子知道了。”
“滾吧。”孟盛清招手,仆從立馬将盆端過來,他淨完手,拿帕子仔細擦着,斜睨跪在地上的人一眼:“碰你一指頭我都嫌髒了我的手。”
孟序秋不回話,一聲不吭的站起來,躬身行禮:“父親早些歇息。”
他轉身退開,手剛碰上門闩,孟盛清淡聲說了句話,孟序秋臉色蓦地一變,抖着手幾次才能順利打開門。
“那天不慎撞到裴清川吃熟水的人,我記得,是你院裡的婆子。”
……
雨還下着,孟序秋出了清輝院,腳下不慎被絆了一下,貼身小厮急忙扶住他,孟序秋輕皺眉,将胳膊抽了出來。
小厮微怔,忙收回手,輕聲說:“郎君,您又被打了?”
孟序秋皺眉叱他:“淩風,住嘴。”
小厮看着他欲言又止,隻得将傘使勁往他身上撐。
回了院裡,孟序秋吩咐道:“去将田媽媽帶過來。”
他坐在椅子上,雙手握拳搭在膝上,有些害怕的同時心裡還存着幾分希冀。
田媽媽是之前阿姐院裡的,後來阿姐出嫁,她将田婆媽媽特意送來自己院裡照顧自己。
如今他隻希望,父親能夠念着阿姐的緣故,能饒過她。
半刻鐘後,淩風回來了。
“院裡并不在,奴問了管家婆子,說是田媽媽被主君送去外面的莊子上了,人倒是好好的,沒什麼事。”
孟序秋握緊的拳頭這才緩緩松開。
*
侯府。
裴清川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袁嘉善下了朝回來,便徑直去書房尋他。
聞昭提着裝着他藥的食盒往回走,這時門房來報,說是府外有人來找聞姑娘。
“說是姓林。”
是林詞安,聞昭心下一喜。
他初來京城那日,兩人就已經約好見一面,隻是那日裴清川出了事,突生變故,她便拒了他,還讓梅香去解釋清楚事由。
這幾日他身子一直沒好,她也沒心思去想别的,也将他給忘了。如今裴清川轉好的消息已經放出去了,他想必也是聽聞此事,才來找自己的。
她将食盒遞給女使,讓她拿去放在廚房,理了理衣裙就出去了。
侯府外,一身墨綠長袍的青年撐着傘站在門口那一對石獅子旁邊幾步外,他看着傘外雨柱,另一隻手裡抱着兩個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