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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心懷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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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如故笑着搖頭:“我聽說你來蘇州的這幾日一直閉門謝客,想來對蘇州當地的鄉紳豪族并無過多了解。”

“在臨川地界賣田生事,他們居然是蘇州府的?”

“他們家還是蘇州府長洲縣數一數二的門戶。八百畝一張的田契,實際占江西道的地三千有餘,你現在該知道江南道的蘇家,是怎樣的富貴窩了。”

沈明枳倒吸一口涼氣。

“他家還有個人,你應該認識的。”

這回的驚弓之鳥變成沈明枳了:“為富一方而屹立不倒,朝中必然有人扶持幫襯,但,升平當朝,哪怕是已經緻仕的,我可沒聽過哪個大員是姓蘇的,至于‘應該認識’,更談不上吧。”

梅如故一笑:“你是掉錢眼裡了,淨想着那些縱橫朝野的老腐儒去了。蘇憫,蘇德惜,你認識吧?當年那首閨中思春的歌謠怎麼唱的?‘尋花問柳,露宿橋頭’,大名鼎鼎的‘宿’将軍、美男子、安西都督蘇德惜,離封疆一方咫尺之遙,擔得上‘大員’的尊稱吧。”

沈明枳怔了怔,目露難以置信。

“想不到?”梅如故谑笑一聲,“我以前也沒想到啊,總以為邊疆動蕩多的是建功立業的機會,蘇德惜有本事,更兼人長得入眼,自食其力平步青雲不是虛語,可偏偏,他當了雲家的贅婿?雲家是老牌子的武将世家,但明日黃花蝶也愁,要入贅也不該選這樣沒落了的門第。我以為他和甯遠都督陸微一樣,都是不毛之地的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将才,啧啧,多虧了鄢汝言,讓我也知道了蘇德惜這些鮮為人知的身世。”

見沈明枳的吃驚轉為疑懼,梅如故幽幽吐息:“覺得事情不對?你還算敏銳。”

沈明枳擡眼望了過來。

“我查過了,蘇德惜入贅是兩年前,跟你嫁郇海山的時間差不多,而蘇家低價購入鄢汝言的地是三年前,蘇家不可能不知道鄢汝言是魏王一脈,且‘低價’二字說盡了其中蹊跷。朝中諸王紛争沖着太子之位,朝外勢力錯雜奔的是榮華富貴。除了一個年輕偏支的蘇德惜,朝中再無倚仗,不走正經仕途想要投機取巧,蘇家站隊如日中天的魏王,情理之中。而蘇家除了錢,一無所有,魏王又不缺錢,看中的就是蘇德惜。魏王胞妹長樂公主尚未議親,蘇德惜在化隆京中女眷裡頗有美名,聖眷正隆,三年前尚未娶親,或許魏王打的就是公主及笄後聯姻的主意。”

沈明枳接話:“所以我這魏王三哥通過鄢汝言與蘇家搭上了線,蘇德惜也就知道了,出于一些原因,他選擇入贅中立于奪儲紛争的雲家以此斷絕與家族的血脈聯系?”

“很有可能,畢竟這個世道下,若非走投無路,那些個出身不錯、既有本事又心比天高的男人,哪個願意登門入贅?連尚公主、給皇家伏低做小都算不得滿意。”

話落一刹那,沈明枳立即想到了郇寰,但梅如故的話很密很急,容不得她神遊錯過:“但這些家族的羁絆,哪是說斷就斷的?蘇德惜若是敢叛離門戶,蘇家早就把事情鬧上天了,所以,隻要他的名字還挂在蘇家族譜一日,這幹系就斷不了。雲家人對他不錯,又有知遇提攜之恩,自他入贅之舉就得見他的脾性,有決斷,但,如果蘇家賣田這把火真的燒到他身上、燒到了雲家身上,助魏之仇,不共戴天,趙王他們不由分說就會把雲家一起打成魏黨!到時候,就算他不想,也不得不給蘇家賣命去了。要挾一個人總比反要挾來得容易,這便是無賴的底牌。”

沈明枳輕輕歎息。

血脈之延,更無斷絕,羁絆之深,痛不欲生。若賣田之事被郇寰察覺,蘇憫連帶着雲家都要遭災,不是被迫繳械投靠趙王就是一不做二不休站隊魏王。可他入贅雲家不僅是往年京中常常流傳的癡情佳話,更是他決意逃離的一場豪賭。

“如果蘇家不走這條路呢?”問完,沈明枳望向檐上,臨川他鄉的流雲幾縷,悠閑悠遊,無形無聲中就将地上的他們這些鑽研之輩,嘲諷得體無完膚。

梅如故攏手,順着沈明枳的目光偏頭也瞥了過去,那種初生于沈明枳一人之心的厭棄、慚愧、煎熬,似是随着拂雲之風一并播撒入了梅如故心裡。可這些随着世事變遷、絕對會發芽抽枝的種子卻發現,這人心土已無方寸空地得以容身,随處可見密密匝匝長滿了厚郁繁茂得遮天蔽日的枝蔓。

他對自然萬物中的氣韻感悟,從小敏銳得異于常人。幼時,這是天賦;可現在,卻是惡疾。

梅如故垂眼,緩了瞬息,方才又裝得若無其事:“那就看,聖上怎麼做了。一則,分田于民,必引大戶騷動,郡主府用八百畝地做了個遵紀守法的表率,褒獎必頗多,可這些褒獎不過一張紙糊,水一泡就散了,比不上實實在在的魚米蠶桑和真金白銀,勸誡、敦促、威逼、利誘,凡此種種皆需精算。二則,分田于民實為還田于民,奸邪畢露,胥吏惶惶,地方上一定要有人坐鎮,且一人不行,得有一群人前仆後繼、舍生忘死方才擋得住明槍暗箭。我的任期将滿,回京述職近在眼前,留與不留,還要看聖上的籌謀。三則,外地的壓力在外放的官員肩上,朝野的壓力就得聖上親自來扛——”

梅如故喉頭哽咽,說不下去。

扛不住,就是死。

聖上自然不會因此引退,他還是大楚的君主,可一番折騰,怨怼四起,必須要有人頂罪,必須要給卷入其中的官紳世家一個說法。可聖上能給什麼說法,他是駕禦萬民、統帥四海的天子,承天應運,他怎麼能錯?

升平一朝至今已有二十三年,二十三年間不乏革田大政,可凡幾險勝?凡幾慘敗?錯的是政還是人?誰錯了誰又沒錯?

這三條,已經是擎天重擔,頂不住,天就要塌。縱然石壓筍斜出、岸懸花倒生,為聖心官意磋磨良久的務實者高呼堅信柳暗花明,可朝令夕改,今年革弊,明年倒台,上下偏廢,民不聊生。

念及往事,沈明枳的心情也如這天光黯然。

梅如故心中勉強,面上卻笑得出奇燦爛,出聲打斷:“唉,你說得對,在其位謀其職,想太多了就是庸人自擾。你勸我,我虛心受了,我勸你,你可别當耳旁風。”

他們談得太久,老早準備好午飯的尤夫人遣人來問,梅如故朝來人揮揮手,領着沈明枳沿遊廊邊走邊感慨:“事情多,是非多,你和我一樣,都是骨子裡散漫的人,本不該囿于俗事、有損心性。說句實話你别氣,你腦子比我差一點,脾氣比我倔一點,但命比我好一點。”

沈明枳挑眉。

梅如故大笑:“你是姑娘家,不務正業也無人來催,可不比我命好些?我呢,志不在于此,奈何左右包抄、前後圍剿,不得不入了這是非地,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人都指着我,走也走不了。唉,我當年怎麼就那麼犯賤呢?四海之大,偏偏就去了昌南……”

他雖在抱怨,話中有惋惜與無奈意,沈明枳卻聽不出該有的怨憤和深悔,反倒是順着他的話頭,想起了從前,常年被公務逼得不勝其煩的他,嘴巴邊上常年挂着“當年我怎麼就想不開”抑或者“貓狗都嫌,真是作孽”之類的事後諸葛。

他常訴這樣玩笑似的苦,自訴自苦,似是說出來了就不苦,過了片刻又會苦,每時每刻都很苦。

其父梅癡絕是首輔,離不了内閣,内閣也離不了他,梅如故便也跟着父親常年在京,這好像就是他心中“苦”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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