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看书网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看书网 > 朱明承夜 >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執黑者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執黑者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片刻,他終于捱不住心中的惡寒,苦笑:“你已經知道了。”

柳曦既指節分明的手蓋上黑子的棋奁,将這罐黑子移到韋不決的面前,自己端來了白子奁。

“那你為何去而複返,要留在宮中赴死?”

柳曦既隻垂眼,将袖子折好,等韋不決執黑開局,不答問話。

今夜是大日子,韋不決特意打聽過柳曦既的行蹤。他不常回家,但不代表他不回家,在得到柳曦既出宮消息時,韋不決着實松了一口氣,但當他終于堅定心志打算走上這條不死不休的險路後,卻又在宮門下鑰前的那一刻得到柳曦既再度回宮的消息。

這不啻于一個驚雷在他頭頂炸響。

韋不決拈了顆黑子,無奈地自問自答:“因為公主也在宮裡。”

屋外的吵嚷聲更大了,有人敲了敲門,也不管柳曦既允或不允,抑或者是早就商量好了,直接在門外喊道:“大人!鴻胪寺走水了!”

南诏國的使臣就住在鴻胪寺,就算是紫微宮、承天殿着火了,那嚴防死守得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的鴻胪寺也絕對不會在這樣關鍵的節骨眼上着火。

韋不決伸長脖子聽了,登時了然。

誇大些說,他與柳曦既也有數不盡是幾年還是十幾年的交情,憑着他對那個時候尚且年輕得有些直愣的柳晢的了解,對已經浸淫官場多年、八表經營而巋然不動的柳曦既的了解,這把火确有可能是他放的。

可這樣,比直接殺了他、剮了他,更讓他痛不欲生。

韋不決凄然問他:“何必呢?”

他最不忍的,就是昔日戰友,今日仇敵。

這條路是死路、絕路、黃泉路,若不能一走到底,他這個魏王叛将面臨的将是比“死”更加恐怖的結局。且柳曦既應該還不知道,魏王究竟布下了怎樣連自己都窺不透的天羅地網,開弓沒有回頭箭,何況此時應當是情況大好,他更是連搭箭上弦的猶豫也要不得,柳曦既的這把火,大抵也改不了早已定下的結局。

柳曦既不答。

可他的沉默就像一頭匍匐在生路上的巨獸,那幾不可聞的鼾聲讓每個借路人都心驚肉跳,更何況那巨獸懶懶地翻了一個身,誰也不知下一瞬,他要睜開眼睛還是再度睡去。

這就是淩遲。

韋不決熬得了刮骨療毒、受得了雷霆萬鈞,獨獨捱不住這樣的淩遲。他有些暴躁地扔了棋子,棋子脫手,似是将他的暴躁裹挾着帶入了棋奁,韋不決沉默片刻道:“對不起。”

柳曦既也将棋子放回了棋奁,“你不必說。”

韋不決苦笑道:“是,我已沒資格說。”

柳曦既卻是搖頭,“韋不決,你看看你拿的是什麼棋。”

韋不決稍愣,低頭看向手邊滿滿的黑子,似是看見了一碗從屍首上舀出來的蟲,打内心生出的對“死亡”的厭惡與恐懼催使他挪開了手。

可這隻是黑色棋子,哪裡有什麼蟲子。

明白過來後,韋不決徒覺自己的骨頭早已被人抽去,而這些年的自己隻是一幅用線串起的皮影。

是黑子。

在他自己的這副棋上,執黑的人一直都是他自己。

他從來就沒有這麼多身不由己。

那天午後,接到家裡來信決定回家侍疾的人是他,明知母親奉來的茶中有異還一飲而盡的人是他,在大錯鑄就後将錯就錯收拾善後的人還是他。

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主意,哪有這麼多的脅迫與情非得已。

他眼睜睜看着太子日漸消瘦,轉頭就将毫不知情的窦宙拖下水,請他幫自己搜捕逃之夭夭的證人,将這盆污水潑到生死與共的人身上。

他平白害人性命,多年之後還自寬非我有意。

韋不決笑問:“這麼多年了,你和梅如故一樣都在查嗎?”

柳曦既搖頭,随後他的目光從棋盤上移到韋不決的臉上,常年枯凍的眼中多出幾分說不出的情思,韋不決不知道這叫什麼,但他隻覺得自己的心早已被自己踐碎成了粉末,而柳曦既卻要從塵土中将他們抔起。

他聽柳曦既聲音平平,如他慣常審問嫌犯或交代公務時一樣,問出這麼多年來沉默寡言的柳晢萦繞心頭的第一個問題,雖然他已經從蛛絲馬迹中猜到了答案,“當年那杯子你收走了沒有?”

韋不決見明滅不定的火光下,柳曦既蒼白的臉多了幾分病氣,他的病氣是連日勞累後的結果,而逐漸浮現眼前、慢慢與眼前人容貌吻合、再穿脫其容的那個人的病氣,是心灰意冷後的絕望。他發現自己遮在袖中的手不自主地顫抖,那握過長戟、割過敵首的手,此刻竟如同深陷病疫的枯骨。

柳曦既觀他反應就已經知道了答案。

韋不決必然是讓人收回那隻沾病源的赝品,不然一套茶具四隻杯子數目根本對不上。但是梅如故出京前告訴他,陪葬的應當是三隻杯子,有一隻杯子在他手上。那麼必然是韋不決派出的人出了差池,導緻那隻赝品被當做真品入了地底封了棺。

梅如故這麼多年都不放棄,都是以為這一套四隻杯子是太子留下來最後的線索,是要他查明真兇,為牽連赴死之人昭雪,将盛世下的毒瘡捅破。

但是,昨日他親自與禮部交接,遇着專掌文庫的太監,發現竟是東宮故人。他頭一回在工作時候與閑人叙舊,言談之中不意聽得當年拟定陪葬時發生的一件小事,卻是太子最喜愛的一套杯子丢了一隻,報與帝後,覺得奇數不吉,便打算将這套杯子留下作為念想。正此時太子妃拿出一隻杯子,說是不知多久前太子落在她處,于是湊齊整了四隻一套按太子生前的意願随了葬。

柳曦既不知道梅如故是否質問過太子妃杯子從何而來,太子妃是否将他們夫婦之間的秘密盡數告知,但就從太子臨終留給他的遺言中可推得,韋不決的人必然失手,太子也必然知情,但他将赝品交于太子妃保管,是為了不多生事端,就如他留下的話一樣,“勿念”,生人勿念死人之事;太子妃也必然不知情,隻出于不忍最後将杯子拿了出來。

柳曦既擡眼,不避諱直視韋不決的雙眸,猶豫了片刻,他開口道:“其實本來陪葬的是三隻杯子,他将赝品交給太子妃保管,獨向黃泉,不意有變。”

韋不決覺得,縫補他一身皮囊的線,斷了。

他以為是沒收得走的杯子露了餡,誰知,他知道是誰下的手,他還為自己處理贓物。

他獨向黃泉。

門外吵嚷聲不減反增:“大人!守衛不許出宮!鴻胪寺的火怎麼辦!”

柳曦既放下自己折起的袖子,從椅子上起身,揚聲朝門外吩咐道:“去兵部。”

韋不決用手遮住燈光下如同被燎疼了的半邊臉。他現在明白柳曦既的那個眼神是什麼意思了,不禁低聲嗤笑問:“何必呢。”

讓人到鴻胪寺放把火,再讓自己去救火。

這叫悲憫,這叫不忍。

他有生之年竟然能在柳曦既身上看見這幾個可笑可悲的字眼。

他何必髒了自己的手來救一個不值得的人。

韋不覺再問,隻想求一個解脫:“何必?”

柳曦既背對着他朝着門外,仿佛能隔着大門,看見那熊熊火光正要将永夜簾幕燒開一個口子。

“去西南。”

韋不決擡起頭。

“去西南。”

西南嗎?

他明白了,柳曦既如何會有婦人之心,自己又何嘗值得他大費周章。

他留他一命,是為了邊疆。他放這把火,是為了善後。南诏的使節還在城内,他們不能讓大楚丢了顔面。

這就是柳晢,這就是柳曦既。他從沒變過,自十五歲時見他第一面起,始終如一。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