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氣纏身,卻非惡鬼,亦無神息。”沈沂之心知不能再耽擱,未執劍的那隻手撫過額間,金色焰紋天眼顯現,卻仍看不透高樓之上少年的本源,“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時肆。”少年彎腰,表演舞台劇般行了個誇張的騎士禮,再擡頭時灰白的眸子彎了起來,終于算是自報了家門,“來殺你的怪物。”
這動作不倫不類,和他身上穿的圓領袍半點也不契合,可少年擡頭間嘴角惡意的微笑漂亮又詭異,透着股叫人毛骨悚然的惡寒,與其對視之間根本來不及注意其他違和之處。
話音未落,巨大的鬼手從二人身後襲來,沈濂權側身一避,電光石火中沈沂之已經迅速揮劍斬斷了鬼手。
“用鬼來殺鬼神,你怕不是在做夢。”
“人可以殺人,鬼又為什麼不能殺鬼神呢?”時肆不以為然,帶着詭谲笑腔的聲音盤桓在風裡,“鬼神也不過是更強一些的鬼,沈少爺,這可是你教我的道理。”
“這話倒的确像我說的。”沈沂之嗤笑,随即倒旋劍鋒猛地執劍躍上,朝着對方的脖頸橫劈下去,“就如你也不過是略有伎倆的怪物——”
“——我一樣殺得!”
劍浪起勢兇猛,周身空氣都被攪動的扭曲鋒利,然時肆面色從容,不躲不懼,他腰間所挂的三清法鈴驟然噴出一股強勁煞力,迅猛地纏上了沈沂之的法劍,生生相抵,讓他一時間無法再進分毫。
煞氣四溢,激得這片駭人鬼霧嘶鳴更甚。
“你可知,你現在這副樣子有多難看?”時肆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摸摸沈沂之的臉,但下一刻卻被一道裹挾着靈力的黃色符箓突兀擊中了手臂。
這一記于時肆而言不痛不癢,沒能有半點令他受傷的迹象,那張盛滿靈力的紙符就這麼燃化開來,甚至沒能洞穿他身上所穿的紅色衣袍。
但他卻好似意識到了什麼,短暫收手将目光鎖向了下方的沈濂權。
沈沂之趁此空檔後撤躍下,擋回了沈濂權身前,也遮住了時肆看過來的視線。
“原來是你。”時肆摸了摸隐隐發燙的手臂,若有所思,“你若不出手,我恐怕還認不出你。”
“立人世,循人道;入鬼簿,依鬼行。死人活鬼異于物外亦有其法,”沈濂權睨了一眼那隻法鈴,聲音冰冷如咒文般自然穿透了厲鬼此起彼伏的尖嘯,“閣下亂了規矩。”
“規矩?那是給上位者用來規訓下位者的東西。”時肆嗤笑,“這種話隻适合用來騙你前面那個蠢貨,不适合用來騙我。”
莫名被嘲諷了的沈沂之眉頭一跳:“指桑罵槐說誰呢?”
“說你。”時肆從樓上跳下來,如離弦的箭般眨眼間便逼近二人身前。
幾乎同時,巨大的黑色鐮刀裹挾着濃厚鬼氣朝着沈沂之的面門揮斬過來!
時肆動作太快,沈沂之顧忌着沈濂權,當機立斷伸手将人往旁邊推了一把,同時借力後躍避開了這一擊。
沈濂權被推得後退數步,兩指一翻夾住了數張黃符紙,齊齊甩向再次朝沈沂之襲去的時肆。
時肆對身後的紙符不躲不避,遠在高樓上的鬼影齊齊飛躍下來,撲在他身後,凄厲嘶吼着抓向那裹挾着咒術的符箓。
其中一道鬼影消散在符箓的靈力下,剩下的則沖向了另一邊的沈濂權。
鬼影疾沖而下,沈濂權翻手間手中多出了一把折扇,扇骨是被打磨溫潤的象牙。折扇在他手中轉了一圈,扇面展開,炸開的靈力驟然将鬼影們擊了個四散。
趁此空隙,沈濂權施了幾道咒術依次落在那幾隻小鬼身上。
時肆那雙灰白不似人類的眼瞳牢牢鎖定距離自己一丈遠的沈沂之,好似可以透過這雙不能視物的眸子看到對方一般。
黑色鐮刀再次朝着沈沂之斬下。
沈沂之早有準備,長劍揮出,劍刃與鐮刀刀刃直直撞在一起,摩擦間有黑色的鬼氣伴随着刺耳的聲音一起襲向沈沂之面門,鬼氣猙獰,化作一張扭曲的可怖面孔,張口吐出濃厚瘴氣。
沈沂之面色不變,一劍格開鐮刀,額間天眼閃過一絲微不可見的光亮,那鬼臉便迅速逸散開來,又受到招引般盡數被吸入他手中法劍之内。
時肆大笑起來,漂亮的臉上滿是少年意氣:“天眼果然好用,不過你這副姿态,能有真身的多少實力?你要用這副模樣對付我?”
沈沂之冷笑着揮劍刺出,左手兩指一抖,一張紫色符紙便凝于指間。
天、地、水、神、妖。
是以五雷咒。
雷光突降,彙于劍上,時肆甚至可以聽到劍刃上傳來的雷鳴。
他手腕一别,鐮刀牢牢卡住了沈沂之的攻勢,毫不畏懼地以面逼近,雷光暴起射入他眼中,卻像是被吞沒了般就此無蹤迹。
沈沂之心中一驚。
五雷咒雖不是什麼殺傷力可怕的法術,但他為地府鬼神,就算在人間不得不壓着本源力量,他所施的法術,也不可能一點也傷不到面前的邪祟!
這個時肆,到底是什麼東西?
像是知道沈沂之心中所想,時肆面上帶笑:“這些對我沒用,你的道術傷不了我——哦,我忘了你不記得這個。别擔心,我雖然想殺你,但還不是現在。我今天隻是來送你一個禮物。”
沈沂之啐了他一口:“屁話真多,我用得着你這種不人不鬼的怪物送禮?你要是真想給我送禮,趁早把自己分解成一百零八塊,埋了屍體給土地作肥料,我還會考慮逢年過節給你點一根香。”
時肆身形急速後閃,下一秒便回到了樓頂。他站在煉鬼陣的中心,以一個極為中二的姿勢仰面張開手臂,好似在等一個擁抱。
沈沂之本欲追上去,看到一旁正在和小鬼纏鬥的沈濂權,轉了方向,一劍橫斬過去。
感受到了自沈沂之那方襲來的強橫劍氣,沈濂權折扇一合,收攏了靈力,同時側身,姿态靈巧地避開了劍氣所向。
對抗的力量突然消失,失去了阻礙的鬼影肆意之間就要将面前的人吞噬,而下一秒便見沈濂權二指并于扇骨,術訣驟起,将周身污穢鬼氣一并聚攏一處,正好迎上了轉瞬即至的劍氣。
鬼影扭曲着化成黑霧,消散在劍氣之下。
沈沂之閃身過去,急問:“受傷了沒?”
沈濂權搖頭:“沒有。”
沈沂之松了口氣,擡頭去看樓上的時肆,臉色登時冷了下去。
繞在時肆身邊的女鬼神情可怖辯不出原本的模樣,但身上還穿着那條及膝的藍色裙子。
是韓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