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畢,他與岑樂相視而笑。
孟科瞅了林疊一眼,林掌櫃正拎着酒壺發呆。
岑樂覺察出二人的異樣,道:“對了,孟兄怎麼會問及馮淵之事?”
孟科是個老實人,望着林疊的眼神十分直白。岑樂仿佛明白了什麼,沒有繼續追問。四人又喝了半個時辰的酒,快到二更才散席。
春泰布莊就在隔壁,岑樂走三步就回了家。範峥本來說送孟科回張府,眼看要到夜禁時分,孟科說張府離此就二裡路,自己隻需走一盞茶的功夫,讓範峥先行回雲岩堂。
月光灑在地上,微風徐徐,吹走了不少白日裡的炎熱。岑樂進了家門,路過俞毅的房間。夜闌人靜,他能聽到小夥計輕微的鼾聲。繼續向前,隔壁就是客房。岑樂背着手踱步經過,倏然停下了腳步。
客房裡未免也太安靜了。
岑樂擰起眉頭,輕輕推了下門。
房門并未從内闩上,他一推就推開了。
窗戶開着,月光照進房裡,床榻上褥子淩亂,空無一人。
岑樂的臉色沉了下來,深深籲了口氣。
臨近亥時,青白月色下,孟科沿着街道朝南前行。路上已有更夫巡夜,見到他後催促他趕緊回家。
孟科好聲好氣答應,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腳步。轉過街角,張府已在不遠處。
就在這時,萬籁寂靜的夜色裡,好像傳來了淅淅索索的聲音。
街兩邊的鋪子都大門緊閉,路上一個人都沒,哪裡來的動靜?
孟科心裡有點發慌,他往右側靠了靠,藏到了屋檐下。整個人籠罩在陰影裡,似乎能讓他心裡踏實些。
沒走兩步,他又聽到了嗒嗒之聲。
咦?
原來是有水滴在他頭頂方巾之上。
他側目看樓宇門上的招牌——滄亭客棧。
孟科往外走了兩步,擡首瞧樓上。
十二的月亮像個不規整的鵝蛋,斜挂在天幕的東南角,朗朗清輝下,客棧二樓的窗戶開着,有一人側身坐在窗沿上,背靠着窗框,手裡提溜着酒壺。那人胳膊垂下,酒壺裡的酒也就随之傾倒下來。估計剩餘的不多,方才好巧不巧地滴到了孟科頭上。
背着月亮,樓上之人的面容模糊不明。大概是喝得太醉,那人向後一仰,下颌脖頸的曲線畢露。
孟科昂着腦袋,呆呆望着。此情此景,風雅如詩,但也透着詭異。
忽然,那人手裡的酒瓶直墜而下,眼看就要摔落在地砸個稀碎。孟科下意識上前一下接住了酒瓶。瓶子幾乎空了,還剩點發财酒,淡淡的酒香萦繞不散。他剛籲了口氣,樓上那人身形晃悠了兩下,向後栽倒,整個人瞬間脫離了窗戶。
孟科吓得失聲驚叫。二樓雖然不高,但摔下來豈不是得去掉半條命!
他抓住酒瓶的手一抖,情不自禁往後退了一步。甯靜的夜色裡,他衣袂被一陣不知道哪裡來的風吹地飄了起來。
一道幹枯、瘦小的身影立在他面前,懷裡正抱着那從天而降之人。
孟科一張普普通通的臉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老伯!”
“少爺,亥時了,老奴見你還沒回來,就出來看看。”
老人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曆經滄桑的一把古刀。
“幸虧有你,要不然……”
孟科怔了怔,離得近了,他這才看清醉鬼的臉——大半夜喝得爛醉,差點折了自己一條小命的人。
他心裡不由一顫,自己并不認識此人。可這張面孔,隻要見過一次,就再也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