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狂歎了氣,苦笑道:“連你都想說像我。”
青兒有些猶豫,但還是堅定地點點頭:“公子相貌極好,田莊主正是偏愛杏臉桃眼、俊美風雅之人。不過也有例外。”
“哦?”
“公子可認識咱們雀心花苑的東家?”
秦思狂聞言臉色微變,頓口無言。他的神情逃不過溫詢詢的眼睛,四公子驚覺這人方才說不敢招惹人家居然是真心話。
徽州多大商賈,青樓、客棧裡有三成都是蔔家的産業,雀心花苑亦在其中。蔔家如今的管事人是小少爺蔔棠,他還有個姐姐,前幾年出嫁了。
“二位公子應該聽過,東家其實還有一個哥哥,鮮少露面,外人多聞其名,不曾見其人。”
溫詢詢緩緩道:“武當重英道長的高徒,蔔遊。”
蔔棠的這位哥哥聲名遠揚,在江湖上是家喻戶曉的人物。傳說多年前,武當的重英道長雲遊天下時,曾在徽州的酒樓外停留,與一少年十分投緣,後将其帶回了武當山。那個少年正是蔔遊。
蔔遊随重英道長修行,嚴格來說不算武當弟子,他天賦異禀,盡得道長真傳,尤以劍法為長。十多年後,在重英道長感慨自己再也沒有東西可以教他後,蔔遊對暗器生出了興趣。他甚至前往泸州雷家,望能拜師學藝。可惜盡管聲名在外,雷家還是以本門絕學不外傳拒絕了他,他此後前往夔州唐家亦是無功而返。
蔔遊仍舊沒有放棄。武定府青城黃家是兵器世家,除了刀劍也做機簧暗器。黃老爺七十歲壽辰,蔔遊上門祝賀。黃老爺提出,若以名劍凱風為禮,黃家可以收他學藝。
說到凱風,那是大有來曆。
六十年前,青城黃家鑄一烏金劍匣,内藏六柄寶劍——黃鳥、千雪、南山、凱風、妖歌、有桃。後黃家遭逢變故,劍匣遺失,寶劍四散流落,幾度輾轉,不知所蹤。天下六大名劍,江湖人士皆心向往之。轉眼過了一甲子時光,除了妖歌、黃鳥仍不知所蹤外,黃家尋回了有桃,千雪在太倉集賢樓,南山在廣西汪同手裡,凱風則在徽州蔔家。
蔔遊并沒有答應黃老爺的提議,此事不了了之。直到去年三月,黃老爺八十大壽,蔔遊時隔十年再次來到青城,黃老爺終于點頭。原因就在田瀾。家财萬貫的田瀾不知從何處購得黃鳥,黃家收了劍隻好答應傳藝。
“青兒知道的都說了,”她晃晃空空如也的酒壺,“奴家再取一壺酒來。”
青兒知趣地退下,順手帶上了門。
秦思狂若有所思,久久不言。
溫詢詢隻好道:“同是徽州大賈,田瀾認識蔔遊不足為奇。也許莊主放在心上多年的人就是他,二人情深意重。在下沒猜錯的話,公子得罪過蔔家,所以田莊主有意刁難。”
秦思狂勉強一笑,面色不佳。
溫詢詢沉聲道:“既然公子今日有誠意與在下坦誠相待,就不該再有所隐瞞。”
秦思狂長長籲了口氣:“說來話長啊!溫兄想必知道我跟顔芷晴的關系。”
大多數人不知萬花樓一役的實情,溫時崖可不是一般人。溫家想招他為婿,不可能一無所知。
溫詢詢沒想掩飾,點了點頭。
“你我開誠布公,那秦某也直言不諱。隻求溫兄答應,别在‘他’面前多言。”
“他”當然就是那個不便出入煙花之地,隻好留在客棧睡覺的人。
“在下答應公子。”
秦思狂四歲時,爹娘給他定了門娃娃親,對方是徽州蔔家的女兒,乳名絲絲,比他大三歲。蔔老爺十分喜歡顔家的娃兒,甚至答應把名劍凱風作為陪嫁。
可惜顔家小少爺六歲“落水身亡”。雖然不見屍首,但顔芷晴五年後還是主動退了婚。蔔小姐十七歲出嫁時并未帶走凱風,說要留給弟弟。蔔遊不願意還劍于黃家,想來也是這個原因。
蔔棠少年老成,很早就替家裡打理生意。秦思狂跟他有些來往,不算深交。五年前秦思狂到徽州辦事,想起兒時這段過往。他早已不記得幼時的蔔家姐姐,不由得可惜名劍罷了。轉念一想,凱風應該還在蔔家,遂尋個借口上門拜訪。
他年少成名,彼時世人已經稱呼他玉公子,正是意氣風發,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然後,他就吃了個大虧。
蔔家花園裡,秦思狂見蔔棠摟着個嬌小的少年,臉蛋兒稚嫩,看起來也就十三四歲。小巧的下巴,圓溜溜的眼睛,十分乖巧可人。
二十來歲的玉公子尚且不是什麼正經人,更别說十幾歲的他了。他以為那是個美貌小倌兒,趁蔔棠不在竟去調戲人家,結果差點給人削掉耳朵。
小倌兒笑起來斯斯文文,令人如沐春風;不笑的時候眉目淩冽,宛如修羅轉世。
秦思狂也不是好惹之輩,正要大動肝火,蔔棠适時出手阻攔。
那手持長劍,面目冷酷的人并非十三四歲的孩童,而是跟秦思狂同歲。他也不是什麼“小倌”,乃是蔔棠的哥哥蔔遊。
溫詢詢聽得一頭霧水:“等等……”
蔔遊在武當山練了十年劍,為了機簧又等了十年,然而至今才二十來歲?
“蔔遊與重英道長相遇之時不過兩三歲,十年又十年,不正好二十出頭?隻是出名太早,以緻世人大多以為他年紀不小了。”
秦思狂臉皮再厚,畢竟還是要臉的人。鬧了個大烏龍,他對蔔遊是七分敬、三分畏,此後一直不敢招惹。
溫詢詢笑了,難怪他進了雀心花苑始終客客氣氣的,原來真是害怕人東家。
“我雖然得罪過蔔遊,但他性情溫順,随和淡泊,不是睚眦必報之人。”
溫詢詢歎道:“蔔遊人在武定府,他是否與此事有關也無從查證。是非恩怨,你我隻能上黃山尋找緣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