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應知沉聲道:“隻怕落誰手裡。”
“比他武功高的人不少,可都不在山陰縣,”薛遠向焉鳳則問道,“行蹤總有吧?”
“有人在伊蘭坊見過青岚買了個梨,然後去了……”
“等等,梨?”
“梨子又怎樣?”
“他不喜歡吃梨。”
“好,我派人查一查。話說回來,你昨天在哪兒?”
薛遠不答,追問道:“買完梨呢?”
“應該去了麻衣巷。”
“麻衣巷?”
徐應知瞧他震驚的模樣,有所察覺:“怎麼,文輕不會昨天也在麻衣巷吧?”
焉鳳則上下打量徐應知:“你昨天還說自己不是集賢樓的人,不該在此啊。”
“我是長輩,當然擔心孩子。假如知道在哪兒不就好辦了。”
“就算他真在麻衣巷,我也不能帶人圍剿延安坊吧。”
“說到孩子,”薛遠看向焉鳳則,“你這兩日忙着替那章員外找外孫,可有線索?”
“此事蹊跷,永興堂探了附近城鎮所有牙儈走貨的門路,都沒消息。”
“孩子要麼仍在山陰縣,要麼就不是牙儈拐的。”
“章員外樂善好施,沒仇家,而且這幾日沒人勒索他。”
“孩子究竟怎麼丢的?”
“何劭查到當日正午,章府家裡的婆子陪小少爺在庭院池塘邊釣龍蝦,去盛飯的工夫,娃兒就不見了。”
“那池塘裡……”
“翻過,沒有。”
“婆子盛飯的工夫夠幹很多事情。”
“是啊。”
話說多了口幹,薛遠端起石桌上的涼茶一口飲盡,旋即皺起眉頭。
酒!
徐應知笑道:“滋味如何?”
薛遠細細回味一番,緊蹙的眉頭逐漸舒展,酒水入口冰涼,味道發酸,慢慢回甘,喉頭往下很快升起股暖意。
“有意思,我從未喝過這般稀奇的酒。”
“那是自然,這是‘洛神’。”
薛遠霎時眼睛一亮:“鎮江柳家的‘洛神’?”
“你居然聽過。”
焉鳳則也是一驚:“天下無人不知。沈家的‘鵝毛雪’ 一年僅出十六壇,‘洛神’更少,至多五壇。”
薛遠道:“柳小靈幾乎不在江湖上走動,隻有他摯友能得機會品嘗。我倒是小看了徐老闆啊!”
徐應知連忙擺手:“酒是我厚着臉皮從一位老友那兒求來的。并非柳小靈不走動,他闖蕩江湖時汝等不過黃口小兒。集賢樓曾經能得他贈酒的唯有一人。”
薛遠眼珠一轉:“郭爺。”
焉鳳則像是頭一次聽說此事,奇怪道:“郭爺竟與柳小靈相識?”
“我才活了幾年,哪裡知曉。”
說完,薛遠與焉鳳則看了眼彼此,随後同時望向較他倆年長不少的第三人。
徐應知苦笑:“你們二人真是有事鐘無豔無事夏迎春,”他歎口氣,接着道,“湖廣地帶流民衆多,謝懸父親聚攏成勢,不做打家劫舍的買賣,後助官府剿匪,所以三十年穩居撮箕山上。二十年前,謝懸父兄身死,彼時他隻有十七八歲,若不是依仗鎮江的柳小靈、徽州的田瀾,還有咱郭爺,根本穩不住蛟雲寨。”
遊俠兒年少時攜手闖蕩江湖,時過境遷早已斷了來往,江湖舊事鮮有人再提。
焉鳳則道:“難怪思狂提過郭爺年輕時常去湖廣走動,原來與蛟雲寨的謝懸有這般過往。”
“不單是走動,”徐應知晃晃腦袋,“聽說當年謝懸清洗父兄舊部,有一部分人投靠漕運跟了郭爺。他在江淮經營十餘年,樹大根深,十幾歲時還收過一名義子。”
焉鳳則倒吸一口涼氣:“義子?”
老大的動靜吓了徐應知一跳,他忍不住道:“怎……怎麼了?”
“集賢樓還有一位少爺?”
“對啊,”薛遠不懂他為何驚訝,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說道,“所以思狂行二。”
焉鳳則長歎一聲:“我當是九爺在大姑娘前有個兒子夭折。難怪碧筳、青岚皆喚思狂二哥。”
他隻覺今日知曉的事情太多,一時難以消化。震驚之餘,十三衛中的何劭來報——韓青岚現身了。
咚咚,咚咚,二更天。
永興堂圍牆不高,不到兩丈。三個大男人立在牆頭,六隻眼睛齊齊盯着門前小道。徐應知提着酒壺,薛遠拿着茶杯。初二的月亮不過是細細彎彎的月牙,方晖足以照亮前路。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前一後走在路上。
男人青袍束發,女子挽髻水田衣。
兩人步履堅定,打永興堂門前經過,并未停留。三人相顧無言,俱摸不着頭腦。他們本是聽說韓青岚一天一夜與女子在一起,半夜同行歸來,特趕來瞧熱鬧,可眼前景象怎麼看都十分詭異。
站在最前方的徐應知回首請教焉鳳則:“那女子是誰?”
焉鳳則轉頭問薛遠:“青岚過門不入,預備上哪兒去?”
薛遠鼻孔出氣,咬牙道:“往南是喚魚樓。”
就在此時,已走出五丈的韓青岚回頭望了他們一眼,腳步不停。
“遭了!”
刹那間薛遠已明白狀況——韓青岚顯然落人家手裡了。
不能放他們離去。
薛遠使了七分力打出手中杯子,小而堅硬的白瓷茶杯宛若一道流星直奔女子後背風門穴。不想那人輕描淡寫的揮袖化解了一擊。
武當流雲袖。
牆上三個老江湖自然認得這門名震天下功夫。
焉鳳則沉吟片刻,道:“武當……有女弟子啊?”
年長者啧了一聲:“休得胡說,要是被那護犢子的重英道長知道你吃不了兜着走。”
徐應知的話仿佛一道雷劈在薛遠腦門上,将一個名字送到他嘴邊。
“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