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歡最近似乎很忙,我已經兩天沒有見過她了。
這是個落後偏僻的村子,但并不與世隔絕,晚飯後的村口,中年男人婦女外放抖音,老年男人婦女讨論電視,現代社會與它仍是息息相關的。
但它于我格格不入,它将我與現世隔絕,我聽不到一丁點兒外界的聲音。
石頭落進溪水,一聲聲都是空洞的回響。
得益于曾經嚴謹的計劃-生育,附近的山上還有許多當初婦女們生孩子用來躲避的茅屋,我将阿玲就安頓在那裡。
小茅屋破敗荒涼,裡面還有個舊臉盆和舊暖壺,已然滿是鐵鏽和破洞,長着青苔。
我聽說,這曾是呂家女人住過的。
茅屋裡有塊用兩根闆凳架着的木闆,充當了床,木闆已經腐朽,兩根闆凳瘸了腿。
我似乎能看到,呂家女人曾像個麻木的生育機器一樣,掙紮着,痛苦着,在這塊木闆上誕下一個又一個罪孽的生命。
阿玲看着像個嬌氣包,倒是一點不嬌氣,這樣的環境也不嫌棄,樂觀開朗地笑道:“我發在網上的照片肯定會引發輿論的,你說的那個老縣長權利再大也就是個退休的小縣長,壓不住的,到時候肯定會有人來救我們!”
但願如此。
江茶依舊沒有出現,我也沒有向阿玲提起過去的事。
雖然命運讓她再次回到了這裡,但她理應脫離這些怪力亂神,過普通人的生活。
我想,這是江茶不出現的理由。
光陰牢裡,江茶曾後悔,覺得是她的強行幹涉導緻了林招英三世的悲劇,所以,這次她選擇置身事外,讓人用人自己的方式處理。
我和阿玲都失去了和外界交流的機會,我唯一能指望的,是阿歡。
又是一個星夜,路燈下的飛蛾撲朔,帶動燈光晃動,遠遠的幾聲狗吠,村子陷入靜谧的沉睡。
阿歡拖着電動車,緩慢地出現在我的視線中,黑眼圈重得像吸血鬼,滿臉麻木,她甚至沒注意到在路燈下等候的我。
于是看到我時,她吓得起跳,一聲“媽呀!”,小電驢險些倒地。
我誠懇道歉,邀請她到小樹林說話。
她罵我神經病。
但阿歡人真好,大晚上的竟真跟我上山。
看到茅屋裡的阿玲時,她臉色麻木中透出灰敗,癱軟在地。
她說她真是投錯了胎,好好的幹嘛今年走選調,真是個多事之秋。
她這般吐槽着,卻仍是盡心盡責地向我們同步外面的消息。
阿玲沒猜錯,她發的照片在網上掀起軒然大波,無數網友口誅筆伐,要求官方給個交代,徹查人口販賣事件。
當地積極響應,落實到基層具體表現為整個派出所連續加了兩天班,阿歡這兩天吃喝拉撒睡都在派出所,今天得以回來不是因為有了線索,是帶她的師傅怕她猝死讓她回來睡一覺。
年輕女警疲憊的臉上露出點嘲諷,“我實習以來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整理案宗,檔案室裡拐賣案的卷宗堆積如山,我師傅總看着它們發呆,她說這些案子不會有破的那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