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遇雪注視着那個黃色的盒子,那是她日思夜想精挑細選的禮物,承載着她長久以來的感激和心動。
此刻卻像是裝滿了聞竹聲的無情和抗拒,也包裹着她破碎的自尊和自作多情。
聞竹聲看她僵在那裡,并不接,試圖緩解氣氛地找補,“你有發票麼,可以退掉,要麼轉送給别人。”
好像她不接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話畢聞竹聲似乎意識到不妥,隻見林遇雪也臉色突變,他為人處世還不至于這麼情商低下,隻是今天自己也好像總是不在狀态。
膨脹的惱怒和羞恥在心裡腦裡爆炸,留下一片硝煙彌漫的廢墟。
對面沉默而立的女孩咬着唇角歎了口氣,接過來說,
“好,我自己處理。”
聞竹聲看她還算鎮定,也放下心來。
還沒完全放松,下一秒林遇雪擡頭巡視一圈,随即往辦公桌另一側走去,在一個角落前松手,盒子“哐“地一聲掉落。
随即她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
原來她歎的那口氣,不是認命,而是絕決。
聞竹聲目瞪口呆,盯着空蕩蕩的門口看了半晌,又對着那隻有一個奢侈品盒子的垃圾桶發了近十分鐘呆。
最終還是無奈地過去撿了起來。
看着手裡失而複得的禮物,他也長長歎了一口氣。
那天之後兩人私下再沒有說過話,工作上任何問題和指示林遇雪都盡心盡力地完成,聞竹聲說什麼也全都應下,叫人無可指摘。
他不确定她是生氣還是冷漠還是翻篇。
他們這個關系,連是不是冷戰都沒法分辨。
農曆新年在即,聞竹聲照例請全部門吃飯,人員安排并不固定,有時候是三組分開請,有時是一起。
這次是整個部門一起。
浩浩蕩蕩三四十号人,去了一家海鮮自助,占領了整個偏廳。
每組的人自然坐在一起,大家紛紛往位置最好的沙發擠。
林遇雪興緻不高,等她不緊不慢去了Carrie那邊卻發現早就沒有她的立足之地,于是隻能去門口的空位坐下。
這裡人來人往,沒人選。
聞竹聲作為請客的老闆自然不會跟人搶座,安排人都進來後,他擺擺手拒絕喊他過去的物流經理,表示大家随便坐。
然後環視一圈,也坐到了人煙明顯更稀少的門口,剛巧是林遇雪對面。
林遇雪正跟旁邊客服新來的小姑娘說話,小姑娘看見聞竹聲立刻停下話頭,主動問好,那聲音裡幾分驚喜幾分嬌羞,林遇雪跟耳朵裡有杆秤似的,聽得清清楚楚。
聞竹聲也跟小姑娘打招呼,風度翩翩地問:“不介意我坐這吧?”
小姑娘連連說“不介意不介意”,興奮之情溢于言表,完全沒有跟大老闆吃飯的不适。
林遇雪起身對她說:“我去拿點東西。”
這一去就沒再返,她晃哒到Carrie那邊,玩笑似的說:“你們這裡也太爽了吧,能不能帶我擠擠啊?”
同桌的Cici眼尖得很,“你不是跟Neil一起坐的嗎?”
她一副對老闆視若罔聞的樣子,隻是講,“那裡來來往往都是人,吵得我頭暈。”
一說身體不舒服,大家自然客氣地要給她讓位子,但她又不想自私地把别人擠走,猶豫不決時Tim突然過來,說他那邊還有空位,林遇雪當即跟過去。
他們的位子幾乎在最裡面,Grace和Tony都在,正對着一個海鮮櫃台,林遇雪松了一口氣。
都是一個年紀的男孩女孩,平時也經常一起吃飯聊天,氣氛活絡得很快,她勉強輕松了點。
投入是最快的擺脫煩惱的方式。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她遙遙瞥了門口一眼,隻見客服小姑娘已經坐到了她的位置上,大概是旁人都落座了,也沒有人過去補上空位,她跟聞竹聲兩人相談甚歡。
因為周圍嘈雜,他微微低着頭聽對面人說話,聽清了又擡頭一笑,然後回答。
一瞬間她想起Jack朋友圈他跟Mia的合照,想起他偶爾對自己溫和的笑容,想起他跟任何一個同事在一起時都耐心體貼的樣子——
那是他日常的姿态,不是對誰的特殊。
他一直這樣,對面是誰都可以溫和有禮,關懷備至,并不因為某一個人或是某一份不一樣的情愫。
不,應該也有。
隻是不是對她。
似乎是瞬間看清了真相,心底巨大的失望湮沒理智,再不傾瀉就要窒息。
她索性放開來,招呼幾個年輕人一塊兒喝酒,大有不醉不歸的架勢。
酒還沒喝多少,她又開始一個勁跟身邊人聊天,什麼破話題都能跟科研報告似的深入研究半天,别人随便說句什麼她又能哈哈哈大笑,完全颠覆她平日的形象。
于是有人喊,“Sherly醉了”“你才喝多少啊就醉了。”
林遇雪很想說自己根本沒醉,但就是笑得停不下來,好像這樣敞開來喝敞開來笑,煩悶就真的煙消雲散了。
其實以前她就是這種肆意昂揚的性格,隻是多久沒有這樣過了?
青春飛揚的日子已經離她太遠,歲月模糊了原本的面貌,連她自己都不記得自己什麼樣了。
中間聞竹聲也過來幾趟到他們對面櫃台拿東西,偶爾身邊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回應,甚至還過來看了一眼他們吃的什麼。
林遇雪全程跟Tim講話,彷佛不知領導造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