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頭喝湯,再擡起頭看李錦平的時候,隻贊,“阿姨,這個湯真好喝。”
一般婦女聽到客人表揚自己的廚藝,都會三分矜持三分開心還有三分羞澀,然後說一句,好喝你就多喝點啊。
但李錦平不是一般婦女,她笑眯眯的說,“那确實,我這手藝,如果是第二誰敢說第一。”
常平安拿筷子的手往下壓了壓,“低調啊錦平。”
阮銘被常父一本正經的樣子逗笑。
“小阮,你要是加湯你就自己來,我不幫你舀湯夾菜啊,”李錦平說,“殊傑從來沒帶朋友回來過,你就當自己家,随意點。”
阮銘笑得眉眼彎彎,“好啊。”
她拿着碗準備再舀一碗湯,琺琅鍋在桌子最中央,她夠着身子,袖子因為她伸手的動作往上跑了一截,露出了一小塊紗布。
她自己很快察覺,于是很快舀完湯,直起背,不動聲色的喝湯。
李錦平也看到了,她是醫生,對紗布很敏感,“受傷了?”
阮銘“嗯”了一聲。
咽完嘴裡的湯,然後說,“家裡浴室太滑了,不小心摔了,手臂割到鐵了。”
李錦平皺起眉頭,“聽着就疼,打破傷風沒有?”
阮銘愣了一下,很快回答,“打了。”
“換藥了嗎?”
阮銘從善如流,“換了。”
李錦平因為職業習慣,又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項。
常殊傑不鹹不淡的喊了聲,“媽。”
李錦平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真是,跟你說這麼多,醫生應該跟你交代過了,你快吃飯吧。”
阮銘又乖乖點頭。
吃了飯,又坐下來聊幾句,喝點茶,李錦平把校服用袋子裝起來,遞給常殊傑,要他送她。
常平安硬要給她裝點茶葉。
阮銘也不推辭,但隻要了一半,說喝不完。
出了門,兩人一前一後走在樓道。
午後陽光明媚,照着他們咚咚咚下樓的腳步,阮銘走在前面,常殊傑拎着東西跟在後面。
到樓道口了。
阮銘突然轉過頭,陽光就這樣直直的從她側面擦過去,打進樓道。
“不用送啦,謝謝。”她開口說道。
常殊傑把袋子遞給她。
他不說話,她就忍不住逗他。
“你爸媽挺喜歡我的,你覺不覺得?”
常殊傑看着她含笑的眼睛,覺得今天的陽光未免太好了點,他“嗯”了一聲。
阮銘看他答得這麼自然,覺得他沒get到她什麼意思。
于是她乘勝追擊,“那我過年再來怎麼樣?你知不知道過年來你家是什麼意思……”
她正口無遮攔的貧着,常殊傑突然打斷她。
“你到底打了破傷風沒有。”
阮銘就像一個被戳破的氣球一樣,幾乎是立刻,就洩了氣。
他們在老舊的樓道口,無聲的沉默着。
有風吹過,把那些婆婆晾得花床單吹鼓邊角。
她終于誠實,“沒有。”
常殊傑想,她終于說了句實話。
她真的喜歡來嗎。
他看未必。
她說這些話,隻是為了逗他玩,就是曾經那麼多次的一樣,她逗弄他,也不知道他每次哪個反應這麼合大小姐的意,讓她屢次三番拿他取樂。
他應該有點生氣的。
但很奇怪,他每次看她笑眼盈盈的就氣不起來。
算了,何況她在他家裝乖裝了這麼久。
于是他說,“去打,我媽是醫生,聽她的。”
阮銘心頭不知道湧上了一種什麼樣情緒,酥麻的感覺脹痛了她整個心髒的頂部。
原來那是心酸。
她笑了笑,“好哦。”
常殊傑很不喜歡她這種敷衍、糊弄、用笑容得過且過的态度,忍不住多說了一句,“身體是你自己的。”
阮銘看他嚴肅到認真的面孔,這次是真的忍不住笑出來了。
“你生氣啦?”
“沒有。”
阮銘抿着嘴,壓低聲音,陰陽怪氣的模仿他,“沒有。”
她接過裝着茶葉和校服的袋子,清脆的說了聲,“謝啦。”
然後轉身就消失在陽光裡。
身後的人看不見她轉身後立刻涼下來的臉,陽光真好,這個院子也好,連婆婆們都好。
最好的是常殊傑的家,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