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麼殺敵二百五,自損二百的手法。”淩肖揚起單側眉毛,毫不客氣地笑着嗆道。
“我推算了各種可能的出場陣容,首先就沒有同時保全我和姜闊的。
而且,就打辯論掙的那點學分,我還看不上……”
還沒說完,岑淼就捂着嘴倒吸了口氣。
淩肖疑惑地盯着她故作大驚小怪的表情。
“淩肖。”
“……”
淩肖可不打算接話,他不用想都知道準沒好事兒。
“就是你拉着我聊天,我活兒還沒幹完呢。”
岑淼放下小桌闆,打開電腦,點開文檔的動作一氣呵成。
“好……”
淩肖不情不願地應和了聲。他也算看明白了,要是岑淼的電腦和他同時掉河裡了,她大概也會指揮他把電腦救上來。
他們很快也都各自進入了工作狀态,一直到飛機快要降落,空乘過來提醒收起小桌闆。
淩肖将電腦合上,抻着腿活動了一下筋骨。
而一旁的岑淼除了送小食時,擡頭對空乘拒絕地說了句“謝謝”,其餘時間都在埋頭噼裡啪啦地敲着鍵盤。
“你是在寫書嗎?”淩肖看着文檔左側的目錄索引,疑惑地偏過頭來看向岑淼。
“幫張老師寫的,就是上午和我開會的那位老師。”
岑淼點擊到寫有“高等學校數字媒體專業規劃教材《三維影像藝術理論與制作基礎》”的封面頁,鼠标滾動到後面幾張,她的名字出現在了合著署名的位置。
“你們設計學院保研壓力這麼大的嗎?”
這話聽着有點耳熟,就連淩肖不專注于自己的電腦屏幕、反而探過身來瞧她工作的舉動,都和他們初遇時頗為相似。
岑淼放下眼前的工作,手撐着下巴,歪頭看着淩肖說:“我第一次見張學玉的時候,是高中畢業的暑假。”
淩肖也模仿着她的動作,手托着臉靜靜地回看她。
“那年她的動畫短片入圍了法國昂西動畫節,你可以類比國産片入圍戛納電影節。短片講述的是關于留守女童的境遇。”
岑淼一邊收拾兩人的電腦,一邊詳細地給淩肖回憶了動畫短片的細節,甚至分享了自己喜歡的原因。
他罕見地沒有打斷岑淼,纖長的睫毛讓他的眸子掩在陰影裡,使人看不清他眼底諱莫如深的情緒。
“我正好看了有導演映後交流的那場放映。從她的互動提問環節,我能感受到,她是一個對世界有自己看法的導演。”
“然後,我就在南城大學設計學院看到了她。當年我坐在觀衆席,望向一個前途無量的新銳導演,如今我在教室裡,望向一個……”岑淼閉上眼睛惋惜地搖搖頭,“連副教授職稱都沒評上的講——師——”
看着滿面愁容的岑淼,淩肖用crossfinger的手勢輕輕彈了一下她的腦袋。
“我懂,我也是因為南城大學的綜測學分的加分項目中,不包括諾貝爾獎證書,才沒申請諾獎的。”
不知道為什麼,淩肖寬慰人的方式雖然總是調侃搭配反諷,但岑淼卻能理解他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例如南城大學僵化死闆的職稱量化考核評審标準及細則,例如這種指标對青年教師發展的影響。
例如在岑淼心中,張學玉在南城大學日複一日的靈氣消耗,以及創意産能的下降。
但岑淼擠出自己的時間幫張學玉編輯教材,是因為她明白,學校評職稱需要考量論文、出版專著、課題數量的标準不可能變,那就把精力放在達成指标上。
她當然也希望,張學玉能夠有一天成為教授,成為可以帶研究生的導師。
所以,岑淼抿嘴淺笑了笑,她接着他的話問::“你知道雙子座是諾獎獲得者最多的星座嗎?”
“你怎麼知道?”
“我上水課的時候數過。”
“不,我是說,”淩肖漫不經心地将身子完全轉過來,他手肘抵住前座的座椅靠背,慵懶地眯了眯眼睛問,“你怎麼知道我是雙子座?你連我生日都知道了,你很了解我嘛。”
這一瞬間,岑淼腦子裡閃過許多她可以應付的回答,以及淩肖可以反駁的問題。
袁淩告訴我的。——你确定她知道我生日?
Adam朋友圈看到的。——那樂隊其他人星座是什麼?
辯論社成員登記表上寫的。——兩年前的東西現在還留着呢?
似乎無論回答什麼,都能指向那個,曾經在社聯活動室裡,目的明确地翻看搖滾社《社團注冊成立申請登記表》的岑淼。
要換作旁人,她大可以推說是在祂自己的朋友圈看到過。
‘可淩肖怎麼從來不在朋友圈和社交平台發生日動态呢?’
看岑淼眼神躲閃,淩肖像是嗅到獵物的捕手一般,調笑着問道:“我倒是聽說,你可是不談姐弟戀的。”
“你怎麼知道我生日?”
淩肖知道岑淼會這麼問,卻對她眼神裡不加掩飾的警惕感到疑惑。
“托運的時候,你把身份證遞給我了。”
“嗷,是哦。”
面前人下意識擰緊的眉頭很快舒展開來,但緊鎖的眉心沒有消失,而是很快轉移到了淩肖臉上。
可沒等他開口,岑淼卻勾起嘴角笑着收回目光,俨然一副剛才隻是佯裝成獵物的捕手姿态。
“哎呦呦,晚上要給徐放打個電話的,我都給忙忘了。”
見岑淼正在掏出手機訂日程提醒的鬧鐘,淩肖“啧”了一聲告訴她:“文物數字化信息采集我也學過,你問我也可以。”
“掃描文物的三維點雲是什麼?可以在建模軟件裡組件修改嗎?”
“不可以,點雲就是相當于建模軟件裡的‘點’,隻是它包含的信息更多。但數字掃描的文物模型相當于在PS裡被合并的圖層,你還要手動編輯。”
岑淼驚訝地揚起眉梢,對通過了快問快答的淩肖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怎麼樣?我就說我也懂吧。”
“你為了我去搜過?”岑淼一臉壞笑地打量着他。
淩肖直接否認:“切,想什麼呢?考古學是交叉學科,我懂得多不奇怪好嗎?”
在飛機下降的失重感裡,岑淼趁淩肖不注意,伸出手撓了撓他的下巴:“嗯~不錯,我男朋友真聰明。”
指尖觸碰的那一刹那,淩肖的呼吸一滞,他仿佛被電流擊中,那份酥癢的感覺直達心髒,又通往小腹。
飛機從雲端緩緩落下,他的心情卻倏地升至高峰,他的耳根到脖子都染上了害羞的粉色。
淩肖表面上嫌棄岑淼誇得随意且不走心,嘴角卻抑制不住地翹起明顯的弧度。
走出機艙,岑淼笑盈盈地挽住淩肖的胳膊:“Welcome to my place,Sha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