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理智告訴李銀,喬治現在手裡有槍,他不該出去。
可他知道這頭狼完全是為了他才這樣的,不然大可以繼續在黑暗裡藏匿下去。
李銀就這麼一次次看着狼在他眼前倒下。
他的心跳不可遏制地加快,胸腔像是被什麼擠壓着,越來越緊,越來越用力,讓他在自己的沉默裡窒息,破罐破摔的沖動也異常罕見地逐漸占據上風。
就在他終于有些抑制不住,想要有所行動時,他卻透過那條幾不可察的麻布縫隙,和又一次倒下的狼對上了視線。
此時此刻,狼身上好不容易幹淨的皮毛已然再次沾上塵污,眸光也變得有些渙散黯淡,可當他看見櫃格後的李銀,他終于發出這場暴行中的第一個音節。
很輕很輕地,側倒在地上沖年輕人低低嗚咽了一聲。
沉浸在施暴中的喬治根本沒留意這樣輕微的嘶鳴。
可李銀卻在這一刹對視中猶如醍醐灌頂般,蓦得緩慢睜大了眼睛。
他好像瞬間就從這頭狼的眼睛裡讀明白:現在發生的一切,都是狼預料之中的、自願的。
——他今天會出現在這,也不是什麼旁的原因,就是特地為自己而來!
甚至不是知道自己會來,所以在這等。
而是從頭到尾,就是他有意地告訴自己線索,引導自己找過來的!
如果狼會說話,他隻需要在餐飲店和他們碰面的第一時間,告知他們喬治是個變态殺人犯,不要去他家裡就行。
可他不會。
所以他隻能把線索一點點擺到自己面前。
從最初的棒球棒開始,他始終在嘗試告訴自己喬治這個人的危險程度,一步一步,不僅告訴他,還在為他保駕護航。
無人區裡的銀彩魚是,現在的回馬槍也是。
畢竟以屍臭的擴散情況。
如果喬治想掩蓋,早該想辦法趕他們離開,可眼下比起兇殺敗露,他明顯更想掙錢,覺得就算被發現了,無非是多兩個槍下亡魂。
也就是說,這人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想過要讓他們活着離開!
如果要他和薛凡點就這麼毫無防備地去撞破一個“殺人犯”的真面目,幾乎必死無疑。
可在沒看見真憑實據以前,誰又會無端用強|奸|殺|人這種事去揣測别人?
所以這頭狼才遲遲不肯離去。
這樣每當李銀以為自己對現狀已經有足夠壞的預期時,狼都會想方設法提示他還不夠,現在的情況比他們想象得更壞,他們必須加倍打起精神來。
或許是深谙喬治殘暴險惡的秉性,也或許是喬治曾用這招試探出來過其他人,且屢試不爽。
狼于是知道他多半逃不過這一劫,會在儲藏室被捉現行,所以才提前混進來躲在這,就是為了等着救下他,替他打掩護忍受毒打……
他真的,什麼都知道……
饒是李銀已經為這頭狼驚歎過好幾次,也依舊還是被震撼。
他認為這已經不能不再歸結為“智商”那麼簡單,而是一種“人性”,甚至“神性”。
這會給他一種錯覺。
也許人類覺得其他生物不可理喻,從來都隻是人類的自以為聰明,殊不知你搞不懂他們,隻是因為你比他們差得太遠了。
李銀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
這場善意對狼來說,完全是一場毫無回報的白費勁和豪賭。
畢竟誰能肯定他就一定會發現其中的端倪呢?
如果他是傻的,看見提示也無動于衷,什麼都沒發現,那狼豈不是要和屍體一起被喬治反鎖在儲藏室,直到下一次開門?
沒人能回答他的問題,因為此刻的狼情況很糟。
好在喬治沒打算一次性折磨至死。
他拿皮質的項圈往狼脖子上一套便打開儲藏室的門,直接拖拽迫使狼站立起來,跟着一起往外走。
事已至此,李銀也能看明白一些喬治的情況了。
狼幫他,是因為知道隻需要忍下皮肉之苦,不會有性命之虞,畢竟照喬治這個下死手的打法,但凡換條狗早死八百回了,根本沒幾個動物能有這麼抗造。
所以喬治才會長期囚禁他,每次都留一口氣慢慢折磨取樂。
李銀看着消失在門口的人手腳發涼。
他知道這就是狼給他創造的,唯一能出去的機會了。
——就算一會兒他能從裡面撬開反鎖的門,卻也沒鑰匙還原出上鎖的情況。
一次沒鎖,喬治還能覺得是他自己鎖門的時候沒注意,出現了失誤,但兩次就說不通了。
所以盡管非常挑戰心理素質,李銀還是堅持忍着腳踝的刺痛從麻布後出來。
有前科在,他其實很擔心喬治會不會又在外面殺他回馬槍。
可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所有的時機都轉瞬即逝,容不得他多想。
李銀走到門邊,很是謹慎透過門縫确認了好幾遍,見喬治是真心走到院子想把狼重新關進籠子,才緩慢準備擡腳出來。
結果他神經正緊張,剛從儲藏室冒頭第一步,就被另一側伸出來的胳膊飛快拽進陰影裡。
吓得他看清眼前人直接沒忍住罵出了聲,壓着嗓子:“操|你|幹|嘛!”
隻穿了件工字背心就從床上爬起來的人也很委屈:“我是不太聰明,又不是死了!這麼大動靜我能聽不見嗎!”